相擁而眠一夜。
卯末,再過幾個時辰便要到渡口,餘子歸并未離艙,他就躺在床榻外側,手撐着頭一直望着榻内女子,時不時撥弄她額間的碎發,好似無所事事般盼她睜眼。
童瑤感覺很熱,身旁好像放了個火爐,恍惚間聽到外頭張德旺指揮劃槳的聲響,天色将亮,她迷糊睜眼,先看到了晃動的艙頂,許是昨夜事情驚人,她已沒了苦船的症狀。
“愣愣看什麼呢?”
童瑤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搖搖頭,她側身向他。
“你好熱。”她算是知道火爐來源了。
餘子歸堵在床邊,見她嬌氣埋汰自己,淩冽的眉眼都帶上了笑意,這麼乖的樣子,好像對她做什麼都可以。
但這種感覺沒有維持太久,“你笑什麼,起來。”她伸手推他,餘子歸一把包住她伸過來的手,将人扯到懷裡。
“你得适應這種熱。”
童瑤被他擁得動彈不得,人是徹底清醒了,也沒去較勁,“你還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
“餘子歸,你可以喚我阿少。”
“阿少……?”
“嗯,家中兄長都這樣喚。”
童瑤輕輕點頭,見他好似不願起床,便也躺着沒動,腦子裡劃過昨夜的暗樁,思緒又凝了起來。
“東夷這邊,究竟是什麼情況呀?”
餘子歸知道她終是會問的,将人整個抱起身,直接放在側案桌上,轉身去拎張德旺放在艙外的熱水壺,将水倒入幹淨的面盆,擰好面巾,回到她身邊,邊輕柔地給她擦面,邊開口說。
“你應該知曉,東夷主君是齊氏宗族聯合趙文公,三年前推舉上位的。”
童瑤接過他給自己擦臉的面巾,點點頭,東夷主君上位便開始向南擴張,直接撕毀了邊境盟約,南郡不願民不聊生,一直以和談為主,直到東夷占領牧洲,她的王兄跟随陶公侯,率軍出戰。
“東夷主君不過是齊氏選中的傀儡罷了,他們有自己的護衛軍,約莫三千餘人,此時正在南郡都邑外,不過這個時間,應是入城了。”
童瑤神色一凜,南郡都邑外的護衛軍……正是前世羞辱自己的那些将士。
“齊氏想要擴張自身兵力,陶公侯想要奪權,雙方同謀後南郡士兵倒戈。”
怪不得……怪不得王兄會淪為戰俘,叔父竟狠心至此!
可童瑤仍是不解,她擦好臉後仰頭詢問:“東夷本就兵力雄厚,為何還要向南擴兵?”
餘子歸接過她用完的面巾,順手将自己的臉也抹了兩下,聽她所問,嗤笑一聲。
“呵,東夷的兵可不歸齊氏。”
他将一旁的柳枝沾鹽,放入口中嚼了幾下,含了一口茶後吐淨,又扯下幾枝鹽柳遞給眼前嬌兒,方才繼續說道。
“東夷手握兵權的是孫萬戶,他手下有千戶十餘人,這十餘人分為前、中、後三軍,三軍首領分别為李千戶、丁千戶、郭千戶,三軍以中軍為主力,丁千戶下面還有陳梁張三位副千戶,他們下頭各有百戶八到十人不等,而我們五十營至五十八營,歸丁千戶直屬管轄。”
童瑤嚼得苦澀,接過他遞來的茶杯和渣鬥洗漱幹淨,蹙眉發問:“孫萬戶既有兵權在手,為何還要聽令于那傀儡君主?”
餘子歸看了她一眼,笑了,伸手去拿披風和帏帽。
“文臣武将各有其位,名不正言不順隻會後患無窮,天下多得是讨伐理由,強反是最難赢民心的,更何況,百姓穩定些,不好嗎?”
童瑤自不希望百姓颠簸流離,可這是東夷,立場不同難以體恤,南郡百姓的颠簸難道不苦嗎?
眼前這人雖不效力齊氏君主,但他效力東夷的萬戶侯,不是嗎?
那他又怎會真心希望南郡勝?
童瑤接過帏帽,低下頭,“你昨夜明明說……”
餘子歸俯身親了她一口,“乖,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可東夷主君已經占領南郡都邑,難道要等南郡再次消散于世間,再去論長嗎?那時候被來回折騰的百姓,豈不是更民怨載道?
那不是她要的結果。
童瑤推開他,将帏帽戴好後系緊,她軟下聲,“阿少,我要尋南郡的宗室子。”
餘子歸劍眉一揚,他将披風撐開繞後,為她披好,心知她意欲何為,“我說的來日方長,是指陶公侯一派與齊氏宗族這盤散沙分崩離析,這事兒用不了多久。”
童瑤神色一緊,是了,上輩子她并未看見叔父掌權登上大位,反倒是姨父,南郡曾經的曹國公,成了東夷國相……
“況且你何須尋宗室子那麼麻煩?太子不是更名正言順?”
童瑤掀起帽簾,她疾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極亮,“你……你是說?”
餘子歸見她如此開懷,卻是因為另一個男人,心中雖有些不虞,卻也淡淡地點了點頭,“還活着,在牧洲交戰時,被丁千戶所捕,囚禁在營并未處死。”
童瑤怔愣地笑了一下,又細細思量他說的話,戰場上傳回的消息,說王兄淪為戰俘,衆人都認定他必死無疑,誰知……
她整張小臉漸漸有了光,誰知竟是南郡士兵倒戈,反倒是那敵軍将領,救了王兄一命!
童瑤揚起的笑終于落到了實處,緊靠着餘子歸的肩,她不禁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