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哨崗,定會輪班。
江為玉原路返回,悄悄觀察一陣,選定于倒數第三崗,便坐到樹枝上靜靜等待。
一來此處離山寨不遠,路上遇人少,不易暴露;二來,三人身形皆同她相仿,方便混入;三是路行相對崎岖,動手腳不易被察覺。
亥時剛過,正是最易困倦的時刻,山上果然有人下來換班,交接武器,原崗三人沿山路回寨。
為首的男人高舉火把帶路,三人呈縱隊而行,前後相隔五尺,江為玉暗中跟緊,趁牠們行至樹影下,無聲落地,敲暈最末人,藏于樹後,換上外衣頭巾,幾步跟上隊伍,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她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呵成,前面兩人怎麼也想不到,不過三丈的路程,身後便已換人。
隊伍直上,路經餘下兩個哨崗,幾個男哨兵沖她們點頭示意,江為玉将大半張臉埋入暗側,跟着前人回禮。
夜色昏暗,暖光的火光為眼前蒙上一層朦胧的紗。
不出她所料,無人察覺異常。
既然山中人數衆多,定不會全都相互熟識,又有夜色掩護,自然難認出她非寨中人,且觀這幫人紀律嚴明,路上不多作交談,更方便她混入。
待入寨中,防衛倒不似外圍緊密,人也少,估計自恃占據地利,便多派人防範山下來人。四處靜悄悄的,江為玉趁機溜到角落,脫下崗哨的藍衣,重新裹好頭臉,改自黑暗中潛行。
屋裡全熄了火,隻有少數幾個點燈,路上倒是有巡邏小隊,一隊幾個男人,排成三列,人手一根火把、一支長槍。
四周有種若有若無的草藥味,她在林中隐約聞到,本以為是山中植被的氣味,可山寨内鮮少見到草木,味道反倒更濃。
顧不上多想,江為玉大緻轉一圈,見有幾個房子門口立着男護衛,她走近離她最近那間,于側面半開的窗戶縫隙中鑽入。
床邊點着一盞小燈,屋裡人尚在酣睡,床上帷幔落下,看不見裡面,江為玉通過氣息判斷,确定那人的确熟睡,便直奔桌案探查。
桌上擺放雜亂,這兒堆幾本書,那兒疊一沓紙,筆擱上擠了好幾隻半幹的筆,墨迹直滴到桌上,江為玉沒敢碰一樣東西,雜亂的擺放多随了主人的習慣,稍有不對,便易察覺有人動過,她隻能先看看桌上擺出之物——那疊歪歪扭扭的紙。
屋裡昏暗,她沒敢點火,隻能盡力湊近,隐約辨出一些字樣。紙上内容全是同一個人的筆迹,似乎是某處某人定期的彙報,頂上壓着塊巴掌大的鎮紙,抛開被遮蓋的部分,大緻講這人所在之地情況并無異常,再有些表忠心的客套話。
随意疊放的紙張參差交錯,多露出一邊半角,江為玉得以見着其它内容,可露出的部分終究太少,尋不見什麼特别,她正打算換間屋子打探,卻瞥見硯台下壓了封信。
信封上沾染大片墨黑,才教她一時沒瞧見,江為玉低下頭,硯台散發出淡淡幽香,直鑽進她鼻子裡。
能專挑出來的,定然是重要信件。
出于慎重,她仔細觀察信件擺放的角度位置,輕輕捏住幹淨的那角,緩慢抽出信件。昏暗處終究不便閱讀,屋裡驟然亮火,屋外男護衛會察覺,江為玉扭頭仔細聽一陣,床上人睡得正香,她抽出信紙展開,大着膽子移到床頭,就着那盞小燈閱信。
床裡床外僅隔一層布,綿長的呼吸聲近在耳邊,江為玉自恃藏匿氣息的功夫出神入化,從未失手,便不慌不忙,細細浏覽。
一點微光于眼中跳動,現出她毫不遮掩的驚詫之意。
重新裝好信,物歸原位,江為玉又欲換間屋子打探,卻瞥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她忙閃身避于角落衣架後,靜立隐蔽。
來人已近至一牆之隔,她竟未能察覺,着實不可小觑。
一道黑影悄然落地,多虧床頭小燈的微弱光芒,江為玉躲于暗處,隐約能看見來人的身影。此人亦是一身夜行衣,臉上蒙三角面巾,個頭不高,體型中等,看身形是名女子。
這人同她一般,進來直奔桌案,見桌上情景,亦是謹慎不動,轉而研究層層疊疊的書信,最後拿起硯台下的信封,一步一步走近光源處。
衣架同床頭垂直,緊緊相鄰,江為玉正立床頭後,仰賴帷帳隐藏身形,黑衣人此刻立于她原先閱信的位置,床上人依舊酣睡,三人各自相隔不過一尺,若無遮蔽,幾乎快要臉貼臉。
江為玉靜心立直,安心等黑衣人離開,哪想床上人呼吸一沉,床架吱呀作響,她暗道不妙,果然,黑衣人亦是察覺,閃身便躲入衣架後。
幸而此處是個牆角,江為玉及時踩牆爬高,穩穩卡在半空,避免了兩人打個照面的尴尬。
她本欲趁勢登上房梁,卻打消了念頭。單上兩步牆,已是摸一手灰,房梁上必定早積滿厚土,上去定然留下腳印。牆體是木制,倒留不下痕迹。
隻是這般,處境反倒更危險,若帳中人起身下床,或黑衣人略微擡頭,她立馬暴露個完全。
床上呼吸逐漸平穩,帳中人似是重新入夢,黑衣人靜待片刻,手中尚握着敞開的信紙,确定穩妥後,方矮身溜出衣架,全程未曾擡頭。
江為玉心下松口氣,趁黑衣人剛出去的檔口,重新躲回衣架後,不曾想她尚未動作,黑暗中穿來極其微小的破空聲,幾乎教人無法察覺,可江為玉不是常人,高手的本能快過意識,她輕輕一個翻身落地,未發出一點聲響,襲來的細針瞬間沒入牆體,無影無蹤。
好強的内力!
江為玉直視幾步之外的黑衣人,對方亦面對着她,兩人無言對峙,皆未動作。
空氣似已凝結。
帳中驟然冒出一聲呼噜,仿佛特意提醒兩人,此情此景,絕不是争鬥的時候。若是纏鬥,必然免不了聲響,增加兩人暴露的風險,于誰都不利。
雖不知彼此是敵是友,此刻兩人正有相同的顧慮,竟默契地同時後退一步,以表自己并無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