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無月，暗黑的夜幕散落幾顆沙粒般的星子。

吱呀一聲，木門應聲而開，分立階下的兩名侍從警惕地轉身，手中提燈猛烈晃動，光影搖曳，人影忽閃交疊，仿佛打作一團。

來人一聲不吭，兀自向前，門口女子用眼神壓下蠢蠢欲動的侍從，開口道：“客人有何事吩咐？”

江為玉腳下不停，徑直離開，“這裡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我來帶路。”一把奪過身旁人的燈，女子快步跟上，語氣依舊和緩。

江為玉腳下加快，有意甩下她，“不必，我隻繞院外轉轉，不走遠。”

“夜裡太黑，我為江大俠打燈。”

女子暗暗運起輕功，手下燈籠猛烈擺動，面上光影反複，卻始終越不過這段距離，不遠不近地落下幾步。眼見江為玉走到院門口，女子慌忙擡手，一時忘了有燈，險些打翻。好在門旁侍者立刻受意，并肩堵上門，江為玉停下腳步，院門旁的石燈裡燃着火，她的背影邊緣隐隐透光。

心下稍安，女子不緊不慢地踱步，身前的燈籠漸漸平穩，一切盡在掌握。

不等她走到盡頭，江為玉轉過身，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女子莫名生出寒意，隻見江為玉沖她身後一揚下巴，似乎有細微的破空聲，緊接兩聲悶響，女子回頭，正見齊微扶着廳前的侍從，輕輕放倒。

她剛要開口，頸上一疼，頓時昏了過去。

江為玉二人将藏匿的兩人擡出來，扒下她們的夜行衣換上，敲昏的人全部放進偏房，兩人借樹梢掩護，自檐角飛似的溜出去。

夜黑無月，正宜潛行。

院落四周果然守衛森嚴，不僅設有固定崗哨與巡夜小隊，不遠處閣樓頂層亦有人監視，兩人隻好放棄走房頂。

好在園林景觀複雜崎岖，加上夜色掩護，全然足夠隐藏，齊微在前探路領路，江為玉殿後跟随。

最初，兩人都有分頭行動的想法，可齊微到底無法全然信任江為玉，江為玉亦明白如此，于是又心照不宣地各自打消念頭，始終一前一後，形影不離。

齊微先于周圍院落打探一圈，瞧瞧有沒有山中見過的面孔，再循着白日的記憶，摸去男幫主居處，此處果然守衛森嚴，更勝别處。

亥時二更，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悠長呼聲。

奇怪。

兩人發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潛入院中，屏住氣息，隐藏身影。一呼一吸，江為玉站直身子，走到院落中間，齊微站在她身旁，撓了撓頭，悄聲道：“院裡沒人？”

江為玉點頭。

外頭不時響起巡視人的腳步聲，薛幫主的院落中卻靜悄悄的，半個人影也沒見。

齊微面色一變，“莫非是‘請君入甕’？”

江為玉神情凝重。

是請君入甕，還是空城計？

她望向齊微，是否進屋探查，需由齊微定奪。

齊微自然也想到這兩種可能，若是往日，她此時早進去翻找線索，哪有功夫想什麼後果。可這次不同，一來孤掌難鳴，碧龍幫暫時不敢殺她，可若真布下天羅地網抓她，她難以逃脫，且至少七日内無人相救；二來若她被抓，不光自己危險，重傷未愈的副手必定遭受牽連。

而江為玉，雖說兩人還算配合默契，可她不能貿然陷入生死關頭，去考驗江為玉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她承擔不起失望的後果。

若非昨夜壞事的黑衣人，她如今已在回京複命的路上。齊微恨恨咬牙，哪用像現在這樣畏手畏腳，走一步操三步的心，這幾天腦子都快忙炸。

等她抓住碧龍幫的把柄，一定上報朝廷，把碧龍幫一鍋端了！

“走。”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可江為玉聽得清楚，率先翻牆出院。

下一個目标是男副幫主的住處。

園林怪石嶙峋，正好遮擋身影，巡邏人員踩着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與景石後藏匿的兩人擦肩而過。

黑暗吞噬眼前的一切，隻有偶爾經過的燈火提供短暫的光亮，兩人于石林中摸黑前行，若不是齊微帶路，江為玉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齊微運起輕功，走路完全沒有聲響，江為玉隻能屏氣凝神，用力尋找她移動時身上衣料幾不可聞的摩擦聲。

聲音停止，江為玉随之停下腳步，靠上身邊的巨石，卻與人正巧靠在了一起。

這個身高......似乎不是齊微。

觸碰隻在一瞬，兩人一齊反應過來，幾乎同時出手，邊上的齊微亦察覺出異常，襲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