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芒種時節,昨日剛落一場細雨,山中還算清涼。
安梧一路嘴沒停過,從一句“蕭大夫是哪裡人”開始,想一出是一出地打聽,恨不得一直查進蕭若若娘胎裡。
蕭若若稍微遲疑一下,她登時作出反應,忙道自己沒見過世面,還望不要嫌棄之類,等蕭若若答道不介意後,她又接着方才的事深問,蕭若若初來乍到,摸不清她的脾氣,見她與江為玉關系匪淺,不敢怠慢分毫。
一路問着答着,總有到頭的時候,安梧再想不出問什麼,總算歇下嘴,安靜地向前領路,蕭若若這才省些心神,有心思看看周圍的景緻。
不知不覺中,她們似乎已走了半個多時辰。
“蕭大夫與師姐認識多久了?”安梧又回頭問道。
這次少了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勁,她腳步輕快,微微領先一些,面上挂着舒展的笑意,極富感染力,惹得蕭若若心情松快不少,微笑答道:“算下來,大約一月有餘。”
“這麼短?”安梧露出意外之色,帶着些許少年的直率,緩下腳步與牠并行,“師姐特意囑咐多關照你,我還當你們相識多年呢。”
蕭若若一愣,忙問道:“當真?”
“當然!”安梧煞有介事地解釋,“師姐雖說出了名的人好,可從未帶誰回來過。”
她的話語十分懇切,蕭若若心道,當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難為牠一路上想方設法湊近乎,總算同江為玉搞好關系,看來自己擺脫寒毒之日已經不遠。
談話間,耳邊漸漸響起呼嘯的風聲,蕭若若這才發覺,安梧領她來到一處陡峭的懸崖邊。
“這叫青槐崖,”安梧伸手指向懸崖邊奇形怪狀的大樹,“那邊的槐樹活了幾百年,常有人說它已生出靈性,日夜滋養此地,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青槐崖地勢最高,又毗鄰峭壁,周圍沒有大型植被遮擋,隻有一棵怪槐頑強地紮根于此。正逢夏日,白天光照好,看不出什麼,一到晚上,陰風嗖嗖,跟鬼叫似的。曆經多年風吹雨打,山崖侵蝕嚴重,懸懸欲墜,十分危險,喬複從前還栽下去過。
唯一能說道的好處,便是——
“據說附近長了許多品相不錯的草藥,蕭大夫住這裡再合适不過。”
安梧引蕭若若進了邊上的木屋,裡頭東西齊整,有不少牠能用到的器具,似乎不久前有人來過,屋裡還算幹淨。
若是旁人,此刻一定認為自己被青雲派輕怠,但蕭若若以為,牠曾說明需要一味藥材,江為玉便特地安排住宿此處,方便牠尋找研究。
更何況牠素喜僻靜,此處正和心意。
安梧見牠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卸下行李,自己的任務順利完成,便笑道:“蕭大夫若有别的需要,可以随時告訴我,千萬别辜負師姐的好意!”
話雖如此,今日以後,蕭若若要真想幹什麼,有本事能找到她再說。
趁着對面人愣神的功夫,她站在門檻外迅速合上門,笑意瞬間消散,轉身翻個白眼,運起輕功跑了。
蹦蹦跳跳到藏書樓,果然又逮到了來看書的白青,安梧熟練地從背後吓對方一跳。
“别老在藏書樓吓我。”白青往上撇一眼,撫兩下心口,“你将蕭大夫安頓在哪兒?”
安梧擠到她身旁,“還能是哪兒,青槐崖呗。”
白青不解,“這是師姐的意思?她當時跟你說了什麼?”
門派裡偶爾會來些不讨喜的客人,安梧每次都把人引到最遠最偏的地方,江為玉也慣着她胡鬧,隻找人将院子裝潢得好看些,讓人不易察覺異常,當是青雲派待客講究——白青還以為安梧會将人領去那裡。
安梧刻意壓低聲音,賣關子道:“你想知道嗎?”
早知道她愛吊人半天胃口,最後不該說的還是不說,白青轉身回去坐好,“不是很想。”
見她不吃這一套,安梧粗起嗓子,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該問的不問,白青,你成長了。”
“你少來。”白青失笑,用胳膊肘輕輕頂她一下,安梧趁機跨腿過去,騎在凳子上同她玩鬧,白青剛好看書有點乏,陪她玩兩下,又忽然想起什麼,緩下笑臉道:“别鬧,我還有事問你。”
安梧見狀挺直腰闆,面對她坐正,“你問。”
白青想了想,“你為何路上說話夾槍帶棒的,像故意針對掌門似的?”
雖說安梧一直看喬複不順眼,可往日最多背後嘴兩句,面上還是客客氣氣。今日直接明着挑釁,若不是江為玉打圓場,以喬複小心眼的程度,會事後問罪也說不定。
她不提還好,一提安梧就來氣,“我說的不是事實嗎?牠把派裡霍霍成什麼樣,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噓!”白青忙按下她,小聲提醒道,“小心隔牆有耳。”
安梧還是有氣,但聽勸收斂了些,低聲道:“牠讓師姐親自去波斯尋藥,不就是故意支走人,好方便奪權。哪想自己太廢物,掌控不了局面,反而将派中搞得烏煙瘴氣……”
白青忙道:“這話私下說說罷了,萬不可說給别人聽。”
安梧撇嘴,“我哪有那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