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莽嫝族的居處,四周已融入黑暗中難以辨别,江為玉和阿裡娅跟随指引,進入一座燈火輝煌的堂廳,莽嫝族的所有族人盤坐地上,圍坐成一個圈,等待商議今天的事宜。
幾個衣着莊重的老人站于衆人中央,其中有女有男,她們齊聲宣布,開始讨論如何處置逃跑的男人。兩個外鄉人入鄉随俗,一道盤坐在最外圍,顯然她們比不上叛徒的事重要,隻能靜靜圍觀内圈的激烈讨論。
江為玉詞彙量有限,聽不懂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話,阿裡娅給她充當臨時翻譯,小聲湊到耳邊解釋現在的情形。
莽嫝族女子憑借制鹽技術當家,形成了女取男的風俗,但與某些相反風俗的地區不同,這裡依舊以女子操持家事與養育孩子為主,男子負責外出販鹽,偶爾分擔勞力,其餘時間活得别提多滋潤,有大把閑心陶冶情操,研究繪畫、音樂等消遣事情。
即便如此,近些年有男子外出歸家後,忽然性情大變,嚷嚷着不滿意如今的生活,同家中女人打起架來,要投奔外族,甚至暗中協助外族入侵莽嫝族的地盤,造成族内無數傷亡。
面對此番局勢,莽嫝族人不敢繼續坐以待斃,召集族人團結起來,不許家中男子外出,及時處理叛徒,嚴防外族人入侵,可哪怕這樣,依舊有男子堅持外逃,今天抓住的便是這樣的叛徒。
取回家的男子叛逃,家裡的女人算是丢盡臉面,林中女子因此才又怒又羞,恨不得親手殺了那男子。
叛逃之事屢禁不止,莽嫝族義憤填膺,紛紛表示要重罰此男,以儆效尤,最後商議,要使用古老的宗教懲罰,将男子剝皮拆骨,以皮為面,以骨為身,制成一面人皮鼓的法器,放在寺中警示後來人。
除此之外,幫助男子叛逃的一名女子被揪出來,衆目睽睽之下她低頭不語,為首的幾個老人商議一番,懲罰她永生永世成為神仆,即便死後,靈魂也不得踏出寺門一步。
聽聞她們的話語,阿裡娅才意識到,她們身處一座寺廟當中,堂廳深處的高大陰影是一尊神像,而為首主持大局的老人們,估計是廟中的神使。
莽嫝族是一個古老民族的分支,自古便有自成一脈的神明信仰,後來族人漸漸依附鹽礦散居,信仰的力量也日漸淡化,至少在阿裡娅的記憶中,多年前寺廟與神使沒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是信仰的力量使她們重新團結一心,還是在她們不得不團結一心後,有些東西趁虛而入?阿裡娅連帶自己複雜的心緒一股腦全倒給了江為玉,江為玉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可怖,黑暗中的寺廟仿佛一張怪物的大口,時刻準備将堂廳中的人盡數吞入腹中。
叛徒的事情議定,周圍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最外圍的兩個外鄉人身上,她二人的思緒瞬間抽回現實,好在兩人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不至于在這點人面前露怯,便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詢問她們今夜能否借宿。
為首的老人仔細盤問了她們的來曆,阿裡娅繼續端出行腳商人的說辭,道是她二人出來是為探路和選品,所以才人少東西少,不似古道中來往貿易的大商隊。她說話的空隙,江為玉拿出糖塊獻上,還随手給内側一圈人發了點,阿裡娅趁勢說道:“早聽聞莽嫝族的白鹽出了名的好,我想帶些回去給老闆看看,若她同意,我立刻帶商隊來取貨,往後便無需諸位外出販賣了。”
“莽嫝族與幾家外面的商号簽了契約,白鹽供不應求,早已無需外出。”圓圈中心的老人們也被江為玉發了糖,其中一個含在嘴裡含糊說道,“莽嫝族不會占你便宜,糖的價值遠超補給物資,剩餘的我們折作白鹽給你,不教你白來一趟。”
交易達成,留客人住宿一晚是順理成章,她們被安置在一個靠近外圍出口的族人家中,看來防備之心依舊不減。
鹽田順着河流鋪建,莽嫝族的居所建在距離鹽井不遠的山腳下,屋裡還算寬敞,五個孩子滿地跑,最大的到江為玉腰間高,最小的剛會走路,全靠大的照看。屋主招呼男人接待客人,指揮孩子躲回小屋鬧騰,看着她明顯突起的肚子,江為玉扶她坐下後才落座。
男人似乎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看出江為玉溝通困難,便逮着阿裡娅不停追問波斯的情況,阿裡娅慷慨地滿足了牠的好奇心,如實回答波斯現狀,引得男人瞠目結舌。
“你看,果然還是家裡好吧。”屋主本想阻攔阿裡娅,結果越聽越喜笑顔開,忙對男人說道,“别總想往外頭跑,外頭多危險,今天的叛徒什麼下場,你也見到了。”
如果她不是笑着用打情罵俏的口吻說就好了,聽得兩位外人心裡有點犯惡心,阿裡娅尤甚,怎麼她莫名其妙成了屋主調教男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