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圈下來,正經吃得沒買多少,倒是拎了一袋子甜瓜和另一大袋子現嘣的爆米筒,頭頂一個遮陽鬥笠,還要躍躍欲試地往賣跌打損傷藥的人群裡擠。
魏清見她這架勢,趕忙快走幾步拉住她,道:“绾秋,我也餓了。”
盧绾秋關閉了好奇心之門,眼裡閃起另一種難以捉摸的光芒。
她們來到餐食區域,走馬觀花逛了一圈後,盧绾秋微微蹙了蹙眉:“還有别的可以吃飯的地方嗎?”
“有。”魏清幾乎想都沒想答道。
她一路低垂着頭跟随,默默祈禱不要遇到任何熟人。
走出危險區域後,她們漫無目的地閑逛起來。
魏清莫名成為引路人的角色。盧绾秋沒有繼續追問,倒是一副休閑惬意的模樣。她不時拿出一根爆米筒吃吃,再盯盯前人松散的頭發。
即将走出集市的另一側出口處,有一家賣馄饨的攤位,攤主是一個上了年紀十分面善的老奶奶,盧绾秋一眼就相中了。
馄饨攤配有六套桌凳以及用苫布搭建的簡易棚子,她們選了最靠邊的一張坐下。
落座後,魏清擡頭張望,發現正對面是一排賣花的攤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斜對面攤位前坐着的女老闆有些面熟,見對方也注意到自己,她連忙收回目光轉向去點餐的盧绾秋。
“老奶奶幹了快三十年了!好神奇。”盧绾秋回來時,她頭上的小辮一颠一颠的,魏清的嘴角也随之勾了勾。
先上來的是一屜包子和兩碗豆漿。盧绾秋把包着塑料袋的豆漿碗遞過去,随口說道:“咱們昨天都沒睡好,喝點熱乎的舒服——”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同時開始整理起碗上的塑料袋。
等她們都拆完一次性筷子的塑料袋,盧绾秋拿起筷子伸向熱氣騰騰的包子,不敢看魏清一眼,卻是無事發生的語氣:“吃吧。”
她的這一筷子剛要碰到包子,身邊猝然被一個人影籠罩。
——是那個賣花的女老闆。
魏清終于想起來了。這麼近距離的一看,想起來的事情不止一點。那似乎是很遙遠的記憶,灰暗模糊連不到一起,隻是在腦海中閃現的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片段……
“你是——魏清?”女人面露不善,言語中帶有明顯的挑釁。
魏清在刹那間露出驚恐的眼神——那是面對捕食者時,一隻迷路小鹿的本能反應。下一秒,她的身體出現些微顫栗。心髒瘋狂地跳動着,害怕,激憤,不願面對。
她低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初中時,她雖然不住校,但中午在食堂和其他住校同學一起吃飯。馬翠英有她的如意算盤,交很少的錢可以吃不限量的飯菜,吃一頓管全天。
她确實是這樣做的,魏清還在長身體,經常感到餓。沒辦法,她隻好聽取了母親的建議,在其他同學都吃完回教室後,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食堂繼續吃飯。
慢慢的,她的胃被撐大,食量增加。長久的饑餓讓她報複性進食,身體因此走了樣,長高的同時伴随着肥胖。
“飯桶”這個外号就是在這個時期出現的。可想而知,這對于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女孩會是何種打擊。
魏清一直悄無聲息地暗自消化,同學們卻默認她對此并無所謂,于是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為首的當屬這位賣花老闆娘,想當年她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人長得好看性格豪爽,整日跟男生厮混在一塊。
她和班裡的另外兩個男生組成什麼三劍客,秉承“無所畏懼,率性而為”,在學校内到處招搖生事。
魏清曾多次受到他們的言語侮辱和欺淩。最嚴重的一次,他們把她一個人鎖在教室呆了一整晚。臨走之前,還不忘貼心地扔給她一個開了封咬了一口的面包。
十二月的凜冬,沒有暖氣的漆黑教室……在求生本能下,魏清最終吃了那個面包。
“還真是你。”女人輕嗤,發出一聲鼻音:“上次買花的時候都沒認出來,變化不小嘛!”
她略微上前一步,一隻手攫住魏清的下巴上擡與之對視,輕蔑地發出“啧啧”聲:“瞧瞧這張小臉,可惜了。”
魏清的眼眶發紅,眸中很快爆出血絲。她無路可退,也發不出一絲聲響,隻能喘着粗氣,怒視着對方。
女人把她的下巴一甩,拍了拍手:“還是那麼無趣。”
“清姐姐,這誰啊?”盧绾秋站起身來,挺直身闆俯視女人:“敢對你動手動腳的,活得不耐煩了?”
女人雖比她矮了一頭,氣勢上卻沒輸,開始大聲嚷嚷:“你誰啊?我和我老同學叙舊,你管得着嗎你!”
盧绾秋用一根手指指着她的鼻子:“你瞎啊!沒看到我跟我家清姐姐坐一起嗎?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好朋友,不懂吧?我猜你這種人根本就沒有朋友。”
“你說誰沒有朋友?!”
“就說你不懂嘛!你這種尖酸刻薄,又醜又惡臭的人,大家避之不及,和你共同呼吸這一片空氣都覺得惡心。”盧绾秋捏緊鼻子,又扇了扇風,盯着女人,一臉嫌棄的表情:“咦——”
女人氣得要上手,盧绾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臉蛋附近,語速極快:“來來來,照這兒打,一下兩千。這麼多人可都給我作證呢哈。”
感覺有點下不來台,她轉而又将炮火對向呆坐着的魏清,不屑道:“這種牛鬼蛇神挺适合做你朋友的。”
“哇,還知道牛鬼蛇神呢!怪不得呢!自己的雅号那不是信手拈來。要我說也别叫什麼牛鬼蛇神了,太拗口,不如就叫醜鬼得了。哈哈哈!”盧绾秋使勁鼓掌,嘴裡仍念叨着:“醜鬼,大醜鬼……”
“啊啊啊!你——你才是醜鬼!你你你——”女人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一時間騎虎難下。
盧绾秋輕輕推了推女人指在空中的一根食指,擺擺手:“退了吧!退了吧!”
女人被她激到了頂點,做勢要打人。
“行啦!”一個男人拉住了幾近癫狂的她,“别在這兒丢人現眼了!跟你說了多少次,别總整學校裡的那套。”
女人還在做撕扯狀,揚言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兩人從戰場中抽離出來,成了看戲的觀衆。這人她們記得,之前幫忙裝過車,猜想應該是女人的丈夫。
男人先是無奈地朝她們示意一下,又歎了口氣,在女人不斷地抓弄下,終于失去耐性,将她一把抗在肩上而去。
肥胖的矮小身軀,不協調地在空中亂蹬。
盧绾秋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吐槽道:“叫她醜鬼都便宜她了,耽誤我吃飯。”
她夾起一個包子遞給魏清,又給自己夾一個,剛咬了一口,就聽魏清悠悠道:“大醜鬼的小名叫美麗。”
“噗——”盧绾秋噴出一口包子面屑。
魏清垂眸,嘴角含着笑,平靜地吃起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