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馬翠英他們怕是吓得不輕,一溜煙似的逃離迎春谷後,竟沒有等來魏清預料的短信轟炸。
谷内的恐怖陰森不減,倒是多了分寂寥蕭條。
房内的兩個女孩依然披散着頭發,默默清理起剛挂上不久的雞爪和濕漉漉的地闆磚。
其實從唐曉穎緊忙趕來救場之時,萦繞在魏清的周圍乃至整個迎春谷都莫名陷入一種無形的壓抑之中。
即便她們已經成功吓跑了馬翠英三人,這種氣氛反倒不減反增。
那是魏清緊繃的一根弦,她一直在努力克制,不願在頃刻間斷裂。
因為她知道,如果一旦崩壞,她所有的力氣與勇氣也會在瞬間随之傾覆。
唐曉穎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這根斑駁脆弱的弦,靜靜陪伴在她身邊,直到魏清願意主動開口袒露心聲。
房間打掃幹淨之後,魏清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你想喝點什麼嗎?”
“好呀,”唐曉穎還如小太陽一般,愉快自然道:“你和盧绾秋平時喝什麼啊?我跟你們喝一樣的。”
聽到“盧绾秋”三個字,魏清的眸中閃過一縷波動,随後道:“好。”
唐曉穎沒與魏清做深入的交談,而是徑自走到房外木椅上等她,給到魏清很恰當的獨處時間。
魏清在煮咖啡的過程中,馬翠英等人的困擾漸漸消遠,與盧绾秋在一起的回憶則一點點湧入,至于具體和她都做了什麼一時記不大清了,但那種甯靜平和的感覺卻依舊記憶猶新。她像是做了一次大腦的深度療愈,迷茫困頓的情緒在無形間被安撫,内心重新歸于平靜恬然。
——這或許就是她喜歡盧绾秋的真正原因吧。
說不出來她哪裡好,可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美好與歡喜。
想明白這一點後,魏清覺得也不必再對此有所遮掩,至少在唐曉穎的面前,她應該坦誠道出心中所感,甚至可以向她尋求幫助,一些自己理不清的結過不去的坎,或許在她這樣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能夠清晰明了地辨明方向。
魏清一手拿着一杯咖啡,有意模仿盧绾秋之前的模樣,一隻腳抵着門,适時而巧妙地抽身而出。
灰蒙蒙且低壓的天空,飄搖在谷中各處的衛生卷紙,還有不是發出聲響的空啤酒罐……這些營造氛圍感的景物在魏清此刻的心境下越發變得生動鮮活,一口溫熱的咖啡潤喉而下,從内至外的暖意瞬間蔓延全身,她釋然一笑,側身問唐曉穎:“我煮的咖啡好喝吧?”
“嗯。”唐曉穎的嘴角也挂有淡淡的笑意,“你給我多加了糖吧,一點都不苦。”
“怕你喝不慣,我今天加的糖和你的一樣多。”魏清又喝了一大口,看向谷口的方向,繼續悠悠道:“她可以喝很苦的,但每次都給我加多一些糖。我說,生活的苦吃夠了,不想再吃苦了。她卻回,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吃苦吃到習慣的地步,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吃過的苦總有一天會幻化成甜,還不夠甜,往裡加點糖就好了。”唐曉穎不禁轉頭看了一眼魏清,聲音略低道:“而你就是她的糖。”
“你都猜到啦!”魏清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倒是眼裡多了幾道光芒,接着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她才是我的糖。”
唐曉穎忍不住推了魏清一把,抱怨的語氣:“你們倆差不多行了啊!”
二人對視一眼,一起“呵呵”笑了一陣兒。
而後,魏清問出多日來盤旋在心頭的疑惑:“你覺得我們倆有可能嗎?她還會回來嗎?”
唐曉穎認真分析道:“她肯定是有什麼事,具體的我爸沒跟我說,我也就沒問。但從我的感覺來判斷,她應該是認真的。我認識她也有好多年了,從沒見她對誰這麼上心過。”
魏清又問:“你不會覺得我們兩個女孩子在一起有什麼不妥嗎?我們真的會有未來嗎?”
唐曉穎抿了抿嘴,放下手中的咖啡,雙手輕握住魏清的一隻手,真誠道:“我一直覺得人生皆是自渡,匆匆忙忙庸庸碌碌的,這一輩子就過去了。能遇到一個與自己靈魂共振的人,是多難得多幸運啊!隻有傻子才會放棄的,好吧?至于未來會怎麼樣,管那麼多幹嘛!”
“謝謝你,曉穎。”魏清也放下手裡的咖啡,将另一隻手附在她的手上,眼神堅定道:“我不會放棄她的。”
魏清真的做到了,剩下的最後兩天,她按部就班地做事,将月季花搬到高台上曬太陽,清理幹淨墳包四周的道具,再去山谷各處散步閑逛。
對盧绾秋可能回來的期待降到最低,幸福感反而随之逐漸上升。
她多希望時間可以變長,在這些充盈着盧绾秋身影的地方呆得更久一些。
可不管她有多麼不舍,兩個月的工期已滿,魏清不得不整理行囊,重新回到那個魔窟一樣的家。
最後一個晚上,一切早已收拾妥當,她給月季花挨個澆了水,又蹲身閉目聞了聞,聞了好久才終于緩緩睜開眼睛。
眼眶中滿是濕潤,各種複雜的情緒的在一刹那間于她體内炸開,她不受控制地怔住,盯着花瓣上的幾滴水珠出了神。
幾行淚順着臉頰緩慢淌下,輕微的溫熱感很快逝去,留下冰涼又黏膩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