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将它們用力拭去，強打精神站起身，有點搖晃地往房門走去。

來到屋裡，她先是坐在床上緩醒片刻，而後迅速拿來行李包，翻找出之前郭宏逸留給她的字條，那上面有他的電話号碼，當時整理漢服的時候随手放到包裡，沒想到現在果真用上了。

電話撥通後，魏清略帶猶疑地問：“喂，是郭宏逸嗎？”

“魏……魏清？”對方愣了兩秒鐘，馬上激動道：“是我是我！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啊？是……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有沒有怎麼樣？”

魏清沒回答他的問題，直奔主題道：“我想雇你的車回家。”

郭宏逸立刻道：“好，現在去接你嗎？”

“你先答應我肯收錢才行。”魏清補充問：“五十塊錢，行嗎？”

郭宏逸沉默一下，爽朗道：“行，必須行。那我準備一下就去迎春谷。”

他準備得特别快，電話挂斷後，不到四十分鐘，他的二手小轎車已然停定在高台之上。

等他真的開始敲門之時，魏清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一時的氣惱沖動就要付出早些離開的代價，她又有點舍不得了。

面對如此這般的擰巴性情，她不免露出厭惡的神色。以往的逆來順受也好，再然後的叛逆跳脫也罷，總還是幹脆利落，這樣瞻前顧後躊躇不前，倒是十分不像她了。

既然做了決定，那便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魏清拎起行李包，在房間四處檢查了一遍電源，最終關閉客廳的吊燈，摸着黑打開大門。

“都收拾好了嗎？别落東西了。”上車後，郭宏逸提醒。

魏清看向車燈照射下，房門上緊閉的鐵鎖，有氣無力回：“走吧。”

夜裡八點半左右，他們路過千棺嶺，紅色牌樓被赫然照亮，又迅速消失在視野當中。

魏清反應了一刻，之後猛地回頭望向嶺上牌樓的黑色輪廓和背景的墨藍夜空，她們的初吻似乎還曆曆在目，可關于盧绾秋的種種仿佛這窗外急掠的黑影疾馳而去，從她的身心中一絲絲抽離。

她感到胸口發悶難耐，隻好閉緊眼睛，雙手緊攥那支質地瑩潤柔和的淡綠色發簪。

魏清在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盧绾秋是真實的，她們之間的感情亦是真摯無比。

到鬼道村二隊的路程本就不遠，見魏清一直做閉目養神狀，郭宏逸便沒過多打擾，專心扮演他的司機角色。

車子緩行駛入魏家溝，小道兩旁皆是玉米地，黑壓壓一片，隻有車燈晃動之處閃過幾分顔色。

坐在車裡的兩人，不由眺望前方溝盡頭的天際，幽幽的暗光從山頂的概貌中透出來，忽然間，那些隐隐的擔心與不安全部一掃而空。

舊時的條件反射轉換成應激的強大戰鬥力，魏清準備好了。

目的地已到，魏清果斷下車，禮貌性地跟郭宏逸表達完謝意，又硬塞給了他五十塊錢。

郭宏逸見拗不過她，隻能乖乖收下錢，拿在大手裡瞧了瞧，笨拙又耐心地疊好，這才揣到胸前的兜中。

當他擡頭之時，魏清正關好大門，轉身挺步向房門走去。

那步态毫無疑慮與畏懼，甚至隐約透着輕快之意。

郭宏逸揉了揉眼睛，再次清晰地将人攬入眼中，由心底蓦然生起一陣愉快心緒，他疏朗地笑出聲，發動了車子的引擎。

斷續卻力道不減的轟鳴聲和排氣管掀起的煙霧，以及調轉車頭的閃爍燈光，皆是魏清即将開始表演的舞台背景。

房門被“咣當”一聲推開，馬翠英正站在屋門前訝異地盯着她，魏清先是面色凝重地回看她，待氣氛達到接近詭異的靜默時，她猝然“咯咯”笑了兩聲，語帶嘲諷道：“咋啦？見到鬼了？”

緊接着，她極速上前，直逼馬翠英的面門一個急刹，哈腰湊近她死水般的雙眸，眨了眨眼道：“我，你女兒，活的。”

“你，”馬翠英的眼瞳明顯收縮一下，如同真見了鬼一般，一邊後撤撞上門闆，一邊語無倫次道：“你，你别過來。”

魏清嘴角含笑點了點頭，馬翠英見狀慌亂狼狽地退回屋内。

房門關閉的瞬間，魏清随之卸下僞裝。

沒有勝利者傲慢昂揚的姿态，她更像是洩了氣的充氣氣球，在空中抽動幾下後，徹底失去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