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回家已經有幾天了,從剛開始的反抗,到馬翠英等人的試圖應對,直至逐漸平息趨于現今的常态。
各種抓馬戲碼接連上演,魏清秉持着用魔法打敗魔法的策略,将他們逐一“斬落馬下”。
她原本的反諷功力就很強,這幾日更是怼天怼地怼得他們啞口無言,避之不及。
魏清驚奇地發現,原來她也可以偷懶,偶爾地發發瘋甩個臉色,并不會帶來什麼嚴重的後果。
對于魏清的畫風突轉,馬翠英起初是無比震驚的,或許是見慣了她逆來順受的樣子,一時之間她竟無法适應,更沒能及時施展出她的看家本領。
總之,現在的魏清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必每天聽從馬翠英的安排行事。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平靜隻會持續很短的一段時間,等馬翠英反應過味來,以往的種種鬧劇終會再次上演。
趁着秋收前的閑适,魏清重新審視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四處溜達的同時用不一樣的角度再次體驗一番。
鬼道村除了六隊和七隊之外,皆是大小不一的丘陵小山。魏家溝地處二隊的最裡面,兩戶紅瓦人家被郁郁蔥蔥的綠色緊緊包圍,有些閉塞卻有種桃源隐世的錯覺。
穿過那片松香墨綠的樹林,去到溝的深處,仍隐約可見一條通往山頂的小道。小道兩旁布滿各色低矮不一的雜草野花,溫柔的山風吹拂成片的狼尾草,縷縷花穗輕柔撥動,融合周遭的萬物掀起一陣不留聲色的潮響。
那聲音恰到好處,點到為止。緻使魏清流連于其間時,總是不禁閉目浸聽。
等行至山頂,一覽四周景象,農田遠推,群山疊嶂,一望無際。
二隊内那些錯落分布的房子亦變得美好,炊煙袅袅,很有一種甯靜緻遠的幻境感。至于住在裡面的人是否與美好一詞沾不沾的上邊,皆可在其時的一霎忽略不計。
魏清喜歡在接近落日的時候登上山頂,黃昏的暖陽鍍着金色灑下,世間的一切随之變得無限溫柔。
多日不曾收到盧绾秋的消息,魏清的内心已鮮少再有波動,隻不過還是忍不住朝着七隊的大山方向,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具體在想些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經常處于放空狀态,等意識歸位之時眼角往往帶有淚痕。
如果趕上哪天氣溫适宜,蟲鳥不吝作伴,恰有花草香流逸而過,她亦會和風輕舞,肆意裙角飛揚。
人一旦重拾自己,經曆了真情實感,不免變得多愁善感。
深沉的午夜,魏清沒頭沒腦地發信息給唐曉穎,問她房裡的月季花是否安好;剛睡完午覺睜開眼,她忽地撥通魏紅的電話,希望她能推薦一款适合自己的發型;雙腳踩在蓬軟的松樹落葉上,她突然顯出懊惱神色,用雙手不停錘打腦袋……
對于過去,她有故意的逃避,過分粉飾的甜蜜,和對某些人的愧疚。
這其中,要屬郭宏逸的最甚。
所以,當魏清得知他們老郭家要給郭宏逸的爺爺過八十大壽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當即決定參加。
“你覺得你去合适嗎?”忍她多日的大舅拔腔起調,“但凡有點臉的人都不會去。”
魏清未接茬,隻好奇地問:“你們不去趕禮嗎?”
小姨聽後扁了扁嘴,拉長音調叙說道:“本來也沒什麼禮,經過之前那麼一鬧,更不能去了。”
馬翠英闆着臉,快速點了點頭。
魏清覺得好笑,馬翠英這樣子怕不是想到要掏錢,在心裡現場演奏了一曲搖滾樂,歌詞大概是:“唉呀媽呀,你說怎麼辦?一天天的,怎麼那麼多禮?一百兩百,以為錢是風刮來的?不趕禮,不可能,就這樣,定了!”
想着這兒,她忽然笑出聲,感受到三人詫異的目光,魏清故作淡然道:“反正我是會去。”
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壽宴當天,魏清前腳付了禮金,後腳大舅的港田車便到了。
因為事先并未通知郭宏逸,再加上一隊的人基本不認識魏清,所以她在院内到處走動的時候,不免引來衆人的側目議論。
宴席的桌子剛剛擺好,魏清左右瞧了瞧,最後在靠近倉房的一張桌子落座。
現場沒有司儀,老人的近親都在屋内給他慶賀。吉時一到,有人在院子外放了兩挂鞭炮加幾個竄天炮仗,這之後,管事的大喊一聲“開席”,幫忙的小年輕們手舉大圓托盤開始上菜。
因着魏清面生,沒人願意和她同桌,經過管事的協調,将她加塞進旁邊的小孩桌。
孩子們嘴甜,“姐姐姐姐”的沒少叫,根本不在意她臉上的疤,還把屬于她的那份糖和爪子遞給她。
魏清把糖含進嘴裡,學着他們的模樣,手裡攥着筷子握着碗,眼巴巴地等上菜。
等飯桶搬到他們這桌時,她也把碗舉得高高,耐心等待投喂。
飯到手後,她和孩子們一起分食,一人一個大蝦,一人一片扣肉,一人半塊炸肉丸,一人半杯飲料……
這邊的魏清興緻盎然大塊朵碩,左側斜前方的角落裡,三雙讨伐的目光帶着熊熊烈火般的怒意不時對她隔空進行猛烈攻擊。
為了防止她再出洋相,他們不惜勞神傷财,也要将她監視于可控的範圍。
魏清玩味地勾起唇角,學着電視劇裡主角黑化後的陰冷眼神,更加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因為沒把自己當大人看,不久以後,這些孩子與她的互動變得越發自然親昵。
一個紮有兩個沖天辮子的小女孩翹起腳,碰了碰她頭上的發簪,一臉羨慕的樣子:“這個真好看!”
魏清下意識護了一下玉簪,笑意重在臉上漫開,貼近女孩的小耳朵低聲道:“這是姐姐的情娘送的,不可以随便碰哦。”
“你說的是什麼呀,聽不懂。”小女孩用手蹭了蹭鼻頭,轉身加入其他小夥伴的嗑瓜子比賽中。
孩子們胃口不大,吃得差不多,又覺得眼前可以玩的遊戲都玩過了,便陸陸續續離桌,去周圍找尋别的可玩之地。
桌面上剩了很多菜,魏清一人守着,從剛開始地報複性進食,到後來神情恹恹地一點點撥碗裡的飯粒,晃神間,仿佛回到了陰暗閉塞又混雜各種食物味道的初中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