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臨時接了個任務沒怎麼休息。沒想到一沾到老師的椅子就睡着了……”月見有些調皮地笑了下,“實話實說是不是反倒不容易被校長責備呀?”
“噩夢的内容也會如實告訴校長嗎?”
“都說了沒有做噩夢……”
“月見要不要自己先照下鏡子。”
“為什麼?”
月見不明白地望着他,隻見他擡起手,隔着眼罩象征性指了指眼睛的方位。她愣愣地也照着做,手指碰觸到自己微微發熱的眼眶後,便心虛地放下了。
“所以我剛才是……”
“從夢醒時就一直紅着眼睛,一邊還要強顔調皮地開玩笑。月見在掩飾情緒方面也太努力了點,在我面前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
五條悟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動作很輕,比揉乙骨同學的力道要溫柔許多。像風安慰蘆葦般撫過一樣的輕柔,可從手掌傳遞而來的力量卻讓她獲得了十足的安全感。
好像也沒有變成被一邊摸頭,女孩子一邊落淚的情況。
比起被遺忘,她所珍視的人們曾落了傷,喪了命。相比之下,她絕不想将好像還是自己比較可憐的錯誤判斷傳遞給旁人。
“老師,我已經沒事了。”
月見的眼睛仍然很紅,是因為強忍了眼淚體現在眼睛周圍的表征。但是,她給了五條悟一個放心的笑容:“老師能不能滿足我一個小要求。這樣我保證馬上就會高興起來。”
“可以啊。”五條悟慷慨地含笑說:“是想要我那把睡起來很舒服的椅子嗎?也不是不行啦。”
“……不是。”月見擡頭,眼神專注,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溫婉。她從未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他。
五條悟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沒有繼續說話,隻是靜靜地注意到她緩緩擡起了雙手,有些猶豫地在靠近自己。
他們相識的九年裡,月見見證了五條悟從剛畢業還身着單薄制服的學生,搖身變成常日裹在料子嚴實到仿佛密不透風的制服裡的成熟教師。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部分有時候會埋進豎起的衣領裡,但整個人收起表情時的淩厲未減反增,眼罩下到從豎領裡露出的冷峻面龐看起來既神秘又危險。
尤其在去年年底,他把淺色的繃帶更換成黑色的眼罩後,除了露出的半張臉外,好像整個人都嵌入了黑夜裡。他不笑的時候,俨然像是在暗處策劃着什麼險惡計謀的反派人物。
然而……此刻……
月見伸手靠近他的臉,手指觸及到某種障礙時,她感受到那股阻力迅速消失。仿佛被允許了下一步動作,她卻遲疑了,手停在離他臉頰幾毫米的地方,指尖徘徊着是否要繼續往上夠一夠。
五條悟好像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等她決定好,他直接伸手将眼罩拉下來,露出清透的藍色眼睛,低頭注視着她:
“是這樣嗎?”
“……嗯。”五條悟動作迅速又利落,月見放下尴尬的手,視線與那雙不再有任何障礙的眼神交彙,“我隻是想仔細看一下老師的眼睛,因為很好看。”
在他的眼眸裡,她看到往事流轉,遺忘在星河裡殘碎的流沙,仿佛在那雙不可思議的眼裡又拼湊出它原始又完整的畫卷。
月見自己也未曾想,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被這雙眼睛驚豔到心跳漏了一拍,竟需要她在往後的許多年,甚至是好幾次世界線裡,以更加劇烈起伏的脈動去彌補當初那一拍的遺漏。
黃昏之時,人容易看到幻影。
而此刻,她卻在不斷翻新的真實影像裡,陷入無盡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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