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眉目間劃過一瞬思索,短短片刻便回神,“你作為師姐,引誘能力不足的小師妹下山,還帶她進了兇險的秘境,我已不再追究,你舊事重提,又是為何?”
江照月笑笑:“我怎會帶小師妹下山。師兄莫不是忘了,我與小師妹修為相當,平日裡極少來往,哪裡來的功夫誘哄小師妹?我還能綁了她不成?”
不止是小師妹,她與師門中人來往都很少,她的大半時間都花在了修行上。
以她的天資,能在這個年紀築基已經是罕見,但江照月并不沾沾自喜。她很清楚,這是在山中日日夜夜修習所得,不值得誇耀,也不該被诋毀。
陳丹青淡淡道:“當時為何不說?”事已至此,他絕不可能為她說項。
江照月倒不在意:“你早就知道其中緣由。無論我何時言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的心偏向小師妹,即便看出端倪,也不會貿然拆台。
就算江照月說了,也依舊會到思過崖。
陳丹青皺眉,目光落在江照月身上,感受到一絲怪異。
這位師妹向來不妄議他人,做事留三分餘地,更别提當面給人難堪。
頂着他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目光,江照月卻又笑了笑:“大師兄,你明日還要帶隊除妖,此間諸多事宜,我也不便勞師兄為我費心,還望師兄明日諸事順遂。”
陳丹青隻得将心内的疑窦壓下,颔首走了。
他走得幹脆,江照月卻清楚他已經起了疑心。
她閉了閉眼。
今日經事太多,她的性情雖并無多大變化,可對他們的怨怼卻是藏不住的。
這不是年少時的她該有的情緒。
思過崖很好,地廣人稀,來往弟子甚少,師門更不會因她在此而多加關注,恰好借受罰的名頭調整心緒。
熱鬧了一天的梧桐院直至月上中天方才安靜下來,宋木桃不習慣仙侍的侍奉,早早就遣散了仙侍,手撐下颌倚在窗台前。
月華如練,皎潔柔和,宋木桃兩頰鼓鼓,眉目微蹙,百無聊賴地盯着院中的桐葉,許久,吐出一口濁氣。
小院禁制泛起一絲漣漪,宋木桃臉上揚起笑意,親昵地招手:“師兄,你來啦!”
秘境兇獸在她臉上留下一道血痕,在雪白膚色的襯托下顯得觸目驚心,卻又被她鮮妍的笑壓了下去,讓人的心情都随之明媚。
陳丹青颔首。
宋木桃笑吟吟地指着自己的臉,聲音含笑,“師兄師兄,等我傷好了,你可以帶我一起去除妖嗎?”
陳丹青的目光很淡,看誰都像是隔着一層輕紗,卻不會讓人覺得冰冷。
“不急,”他慢條斯理,“我來此,另有他事。”
宋木桃見他岔開話題,因他來而歡欣雀躍的心墜了墜,笑意有些勉強:“什麼事啊師兄?”
她已經有了猜測,捏着裙角的手收緊。
陳丹青:“你與你三師姐,可有積怨?”
宋木桃輕哼一聲。她向來任意而為,不屑掩飾,“沒有積怨,但我就是不喜歡她。”
少女氣性上來,臉頰染上薄霞,背過身去,“師兄你要是為了三師姐來的,我就不理你了。”
陳丹青語氣平平:“我知你委屈,可有些事,還是要言行如一。”
宋木桃錯愕,偏不轉頭瞧他,“我不知道師兄在說什麼。”她呼吸略微急促,一面因陳丹青的包庇而生出微妙的喜悅,一面又為他因江照月而譴責她氣憤。
三師姐,三師姐,為何又是三師姐?
陳丹青輕歎一聲,駐足片刻,拂袖而去,隻落下一句話:“師妹,你不必做任何人,你是你。”
宋木桃忍住回頭看他的沖動,先前的憤懑都被這句話沖散。
三日時光,匆匆而逝。
江照月的洞府在師門所占峰頭的山腳,人來人往,氣息駁雜,其實算不得好住處。
低低的籬笆牆,仙花繞藤,攀附而上,将矮牆點綴得生機盎然。
柴扉小徑,溪流潺潺,隐居田園風範的小院,極受問天宗弟子的喜愛。
江照月解開禁制,一張散發着微光的潔白紙條緊貼着柴扉漂浮,是一張留音符。
“約好初五夜半後山切磋,為何失約?”青年的聲音清淩淩的,江照月認出這是步履霜,後知後覺地憶起,記憶中确有此事。
步履霜。
一個穆如清風的藍衣青年浮現在腦海中,面如冠玉,唇角常年帶笑,禮貌又疏離,“後山比試,可否?”
“你又進階了?明日後山切磋,可否?”
“莫要忘了我二人的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