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戰亂平息,聖上漸漸不滿武将擁兵自重,其中又以我衛家為首,最為紮眼。”
“雖說這些年我已經盡力削弱衛家軍勢力,但我衛家軍曆經三代帝王,乃是大齊之脊,鎮國之梁,如此守拙不進,将來又如何保家衛國?”
“軍不成軍,軍中将士已多有怨言,可聖上卻認為是我居心叵測,離間将士忠君愛國之心。你久居深宮并不知曉,入春以來,聖上便以暗探埋伏軍中,又以動搖軍心為由,斬殺了數名骁勇善戰的好兒郎!”
昔年叱咤沙場的将軍已近遲暮,負手立在窗邊,背影微微佝偻。
“衛家代代忠君,聖上疑心病重,我也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但你爹爹犧牲的真相被捅到我面前……”
他閉上眼,歎道:“君臣多年,我自然知道聖上剛愎自用、好大喜功的毛病,卻未曾料到……”
他不肯再說,隻回過頭來問江辭甯:“經此一事,我去意已決,好孩子,你爹爹與我曾是故交,伯父也不忍你繼續留在皇宮……”
“伯父且問你一句,你可願意随我衛家遠赴邊陲之地,雖需忍受邊關苦寒,卻能逃離此處樊籠?”
明眼人都知道,她将來是要嫁給太子的。
且先不論是正妃側妃,皇家選定的人,為人臣者,又怎好相争?
衛伯伯雖與爹爹乃是故交,卻願為她忤逆皇家,江辭甯不可謂不動容。
但她給衛國公的回答是:“辭甯多謝衛伯伯關心,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與衛世子自幼乃是朋友,自然希望他覓得心悅之人。”
“若是因為辭甯……累得衛世子不能與心悅之人相攜相惜,辭甯實在是愧疚。”
方才還神情凝重的衛國公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說來也莫要怪罪伯伯自私。”
他看江辭甯一眼:“若是我家那傻小子,心悅之人就在眼前呢?”
江辭甯收回思緒。
眼前少年鼻如懸膽,唇紅齒白,一雙寒星目認真凝望着她,正是個恣意潇灑的小将軍模樣。
見她望着自己,卻一言不發,衛濯有幾分緊張,壓着聲音喊:“殿下?”
江辭甯倏然一笑,這一笑,便如雲破月明,晃得衛濯眼前發花。
然而仔細看去,她眼角卻含了點點淚意。
衛濯霎時慌了,少年手忙腳亂,竟不知是先開口認錯還是翻找帕子給她。
見他無措的模樣,江辭甯目光柔和道:“我沒怪你。”
衛濯的動作一頓。
江辭甯彎眼一笑:“衛濯,謝謝你,也謝謝衛家。”
衛濯不明白為何她要這麼說,隻結結巴巴道:“不知道我爹爹同殿下說了什麼,殿下莫要怨他才好……”
江辭甯看着眼前笨拙的少年,眸光更加柔和。
她的确是想找一個合适的人,幫她逃脫太後掌心,擺脫夢中命運。
可是那個人……不能是衛濯。
她與那人,該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待到事成之後,也可好聚好散。
衛濯乃是衛家獨子,乃是将來守家衛國的将軍,她不能拖着他,拖着整個衛府與她一同犯險。
那是置他于不忠不義,置整個衛家于不忠不義。
少年心意寶貴,她便更加不可辜負。
衛濯注意到江辭甯眼眸中閃過思緒萬千,待到最後,她彎着眉眼問他:“既然來了鄞州,要不要随我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