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街每逢十五,便會有人來放花燈,這是鄞州城的傳統。
少女和少年一前一後走在人潮中,輝煌燈火連綴成片,鳳箫聲動,銀娥鬥采。
橋下長河亦是星星點點,水波蕩漾着花燈,光影浮動,似真似幻。
江辭甯帶着衛濯來到長橋最高處,指着下面說:“這兒可以将大半個鄞州城收之于眼底。”
她扶着白玉闌幹,身子微微往外探出。
夜風撩起她的鬓發,細軟青絲擦過少女瓷白臉頰,她如一輪明月皎潔美好。
少女紅唇開合,似乎仍在說什麼,但衛濯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掌心燥熱,源源不斷的熱意在他體内亂竄,血液似乎都被沸騰。
分明還是春日,卻已經有熱汗将衣衫沾濕。
他癡癡望着少女,一雙寒星目微微彎成月牙狀。
江辭甯忽然側過臉來。
兩人四目相對。
衛濯一愣,旋即有些狼狽地别開眼睛。
江辭甯似乎沒有洞破他的心思,還在笑着說:“行霖哥哥說,大齊山河萬裡,處處皆是風景。”
聽她提到太子,衛濯渾身熱意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瓢涼水。
他冷靜下來,方覺夜風一吹,背上熱汗盡成冷汗。
江辭甯拖着腮,眉眼微彎:“過幾月便是行霖哥哥的選妃大典了,也不知道進了東宮之後,還能不能像這樣出來遊玩。”
她像是自言自語:“……不過行霖哥哥自幼疼我,屆時我央他,他應該會願意帶我出來玩的。”
她側過臉來看他:“聽衛伯伯說等你冠禮之後,便要讓你去邊陲帶兵磨煉幾年……”
“到時候我和行霖哥哥一同來看你,你可得好好帶我們玩一玩啊。”
江辭甯似乎渾然不覺他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煞白,繼續揶揄道:“不過到時候或許我們都成親了,衛家有了小将軍夫人,說不定衛世子都沒空理我們呢……”
衛濯忽然打岔:“長甯殿下。”
江辭甯停住,擡眼看他:“嗯?”
衛濯薄唇緊抿,臉色發白:“此次是我顧慮不周,貿然跟着殿下前來。”
“不過殿下請放心,此事絕不會有第二人知曉。”
他朝她行了一禮:“多謝殿下今日帶我遊覽鄞州城,我得趕回華京了,否則爹娘會擔心。”
江辭甯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已折身離開,隻是步伐匆匆,透着幾分狼狽。
江辭甯凝視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慢慢融入人潮之中,最後消失不見。
她回過頭來,寂寥地望向燈火繁華的長河。
上林街,聞弦樓。
胡姬媚眼如絲,悠悠傾身,又在急促鼓點聲中猛然昂首,裙擺飛旋,藕白手臂上臂钏叮鈴作響,浮光迷眼。
客人們紛紛拍手叫好,一時間氣氛愈發熱烈。
滿堂喧嚣間,唯獨沿河的一間雅座安靜不已。
桌案前的青年着一襲螺青色道袍,玉冠高束,比玉色還冷的手指壓在白釉茶盞上,緩緩飲了一口。
他對面坐着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觀察着對面之人的表情:“那邊所訂之貨,三日前已盡數送去了。”
青年不疾不徐放下茶盞:“那邊收到東西之後,自會有人給你送來剩下的貨款。”
中年男笑容滿面:“明白,明白。”
那青年複又道:“三月之後,會有人再同你定一批貨,提前準備好。”
中年男人的冷汗唰一下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