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域也沒想到,區區“過水門“三個字,讓原本神采熠熠、拿長輩身份壓人的父親變得面貌頹然。周景靠着沙發,佝偻着背,腦袋埋在臂彎間,半黑半白的斑駁頭發從手肘的縫隙間露出來。揉了好一會兒太陽穴,周景才擺擺手,示意兒子離開。
“以後不去找你相好的了。”周景聲音有些沙啞,“爺爺那裡的你自己去應付,我真的累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周天域頓住腳步,回頭望了父親一眼,回了句“您也保重身體”,逃也似的離開了董事長辦公室。上了電梯,一鼓作氣下到底樓,回到車裡才略送了口氣。何威到鄰市的分公司去了,周天域撥通戀人的電話,卻隻聽到嘟嘟的忙音。他才想起,時甯此刻正在越洋飛機上,和老同學即将進行一場背包遊。
他苦笑着點開視頻軟件,進了雪糕老師直播間,随便調出一期直播。雖然音質有變化,也看不到臉,聽着熟悉的用詞回蕩在耳邊,還是覺得分外安心。他放平座椅,拉上車簾,陰暗狹小的空間帶來滿滿的安全感。
此時的小網紅也蜷縮在座位上。方才還喋喋不休的湯遙知早已熟睡,熱乎乎的鼻息撲在耳畔,時甯忍不住朝窗畔縮了縮。飛機穿越厚厚的雲層,棉花糖似的水霧不時撲在窗戶上。時甯找空姐要了張信紙,無聊地勾勾畫畫,一條淩空而起的雪龍躍然紙上。
如果周天域在,時甯會興緻勃勃再來一張人像素描。如今隻剩自己孤零零的飛往大洋彼岸,盡管身邊的老友是資深驢友,可以信賴的旅行搭子,可小網紅還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好似缺了一塊。
飛機遇到氣流,毫無征兆地劇烈搖晃起來。旁邊正在發水的空姐連忙蹲在,雙手死死的抓住餐車,嘴裡還不忘用三國語言高喊着,叫乘客們不要走動,千萬得系好安全帶。
時甯的目光落在湯遙知空蕩蕩的肚子上。半秒之後,他弓着腰,用左手将安全帶勾過來,小心翼翼地幫老同學戴上。機身又開始劇烈的左右搖晃,時甯重心不穩,頭磕在機窗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哎呦”了一聲。正個機艙如遇到暴風雨的小船,猛烈的上下搖晃着,時甯整個身體都脫離了座位,向頭頂的燈廂撞去。
一隻麥色的手從旁邊伸來,抓住時甯的胳膊,把人按回座位。
他低下頭,在颠簸中吃力地系好安全帶。揉了揉被撞到的額角,指尖觸到堅硬的微微凸起。他趕緊把手縮回眼前,不幸中的萬幸,沒有出血。
小網紅捋了把劉海,将額角的紅腫蓋住。
“你還是這麼能忍痛。”湯遙知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目光落在小網紅臉上,欲言又止。
時甯笑而不語。
“你應該自己先系好安全帶,再給我系。先人後己,懂嗎。”
“好,以後盡量。”時甯揉着額角,“如果我撞傻了,麻煩一定送回華國。”
湯遙知擺擺手,大言不慚要将他賣到歐洲紅燈區裡,換一筆錢花天酒地。
“沿途的國家民風都很開放,許多地方奉行自由主義,黃賭毒橫行。”湯遙知摸摸下巴,擺出色眯眯的眼神,“漂亮又無腦,一定能換不少錢。”
“我是畫畫的,不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服務。”小網紅嘟起嘴賭氣道。
“可惜畫廊隻賣畫,不賣人。再說,到時候你腦子都傻了,還能拿得起畫筆?”
飛機漸漸離開了氣流,恢複了平穩。空姐忙不疊的道歉,又重新展開服務。湯遙知也收起笑容,揉了揉抓着時甯衣角的手臂,“剛才真吓死我了。”
“我還以為你多鎮定呢。”時甯指了指面前的屏幕,“看個電影吧,還有七八個小時才能落地。”
湯遙知從包裡拿出眼罩繼續睡。經濟艙提供的影片很少,多數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電影。時甯連續翻了三四頁,指尖在赫本頭戴皇冠的黑白照上停滞一秒,又輕輕劃去。他在心裡埋怨自己沒出息,才離開華國幾個小時,就開始思念戀人了。
之前譚佳開玩笑,說在周董事長眼中,時甯定是九尾狐狸轉世,用盡魅惑手段勾走周天域的心,才氣沖沖趕來興師問罪。現在回想起學姐的話,覺得周天域才是隻會下蠱的精怪,短短幾個月就把他吃的死死的。
“如果有一天,你們感情淡了,怎麼辦?”
“如果周天域提出分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