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甯忽然眼淚失禁,大滴的砸進面前的杯子裡。第一次看男孩淚如雨下的唐情聖慌了手腳,連忙坐到時甯身邊,拿出餐巾紙幫他擦。
“我什麼也不知道。”時甯含糊不清地說。
唐立默然無話,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半晌,隻說周天域從小性格如此,所有事情都習慣悄悄扛下來。淚眼朦胧間,時甯能想象出當年的周天域在老宅中面對親人的場面。所有人都和他有着血緣關系,錦衣玉食的生活着,卻得不到任何共情、理解和關心。
好似海中孤島,四周都是茫茫波濤,一望無際連接天邊。時甯咬着嘴唇,恨不得瞬間穿越回十多年前,抱抱豪華别墅中那個孤立無援的男孩子。
“謝謝你。”時甯勉強控制住情緒,“這些事,天域可能隻會跟你和杜醫生說。”
唐立又叫了兩樣小吃來,熱氣騰騰的食物搭配美酒,最能撫慰人心。時甯像貓咪一樣小口吃着,邊聽唐立絮絮叨叨的言語。
或許是酒精使然,唐情聖講了不少周天域過去的事。從年幼喪母到父親新妻進門,再到中學時候被賊人綁架,在荒山野嶺的小黑屋裡關了十幾二十天。
“周天域差一點就死了。當時周老爺子死活不願意妥協,第一時間就選擇報警。其餘人更不敢有相反的意見。”唐立漫無目的搖晃着面前的骰子,面露難色,“我當時也不懂事,回家之後問我媽,如果被綁架的是我他們會怎麼辦。我媽給了我一巴掌,說哪怕把手上股票和我爸一起打包賣了,都得把我贖回來。對了,這件事天域有沒有跟你說?”
時甯無可奈何翹翹嘴角,周天域隻在閑聊時提到被綁架過,其餘的什麼都沒提。他生怕勾起戀人不好的回憶,也就沒再問下去。
“周天域被救出來的時候,身上穿着又髒又舊的校服,胳膊上到處都是蚊子咬的包和被打的傷口,不少地方都在流膿流血。”唐立捶着胸口,“人能夠回來已經是老天開眼,據辦案的警官說,周天域被關在跟豬圈差不多的柴房裡,成天被捆着,隻有吃飯時能松松手腳。更沒人會跟他說話,隻有一個護林員留下的破爛的收音機能收聽幾個頻道。”
唐立忽然清醒過來,掩住嘴,話音戛然而止。
後面的事情時甯也知道,那夥人都是二進宮三進宮的累犯,被抓住後還牽扯出之前的人命官司,正好趕上華國嚴打治安犯罪,順理成章被判死刑。那夥人自知罪惡累累,也沒上訴,不到一月就被執行槍決。
那時候網絡還不發達,之後時甯花了一整天搜索,也隻找到隻言片語的報道。周天域的名字被寫成“受害人周某”,被湮沒在網上雪片般的信息中。
看上去結局已經很不錯,案件順利偵破,人質被活着救回,犯罪人員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天寰集團的生意繼續有條不紊地擴張,婁茵也生下個大胖小子,周天域也被送到西方接受全世界最好的教育。
再後來,周天域以極其優異的成績拿到學位,回國繼承家業。
“天域出事之後,接受過心理咨詢沒有?”時甯強忍着心疼,咬咬牙脫口而出,“或者,精神方面的治療。沒關系,你大膽說,哪怕他之前曾經住過精神病院,都不會對我們的關系有任何改變。”
唐立卻笑着說時甯單純,如果有精神病史,怎麼可能被允許進入天寰工作?家族内人才濟濟,又不是隻有他能繼承家業。至于心理咨詢,杜醫生曾經跟周天域說過,被他直接否決。
“我雖然是外行,也能感覺到,出事後的周天域幾乎不會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他都會不由自主質疑起對方背景,根本不可能信任。”唐立擺弄着手機,“也可能有幾分相信我和杜醫生,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發小。”
時甯扪心自問,卻也得不到答案。但至少周天域願意以婚姻相許,想必愛和信任同時存在,盡管這份愛繼續走下去可能會苦澀。
回公寓的車上,時甯用手捂着嘴,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好不容易忍到回公寓,時甯迫不及待地關了房門,撲到床上掩面痛哭。
當年他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精神幾度恍惚,還是靠着自身的毅力和心理咨詢的引導才走出來。曾經有一段暗無天日的時間,去心理咨詢室是他唯一放松的時刻。也就在那時,遇到了勤工儉學的譚佳。
想到這裡,時甯摸出手機,在綠泡泡上問學姐,“如果一個人在十幾歲的時候遭遇過特别嚴重的精神創傷,例如目睹親人死亡或者遭到非人的淩辱,有沒有可能自我療愈?”
譚佳隻回複了四個字,“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