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懸,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過什麼?”
“你若是真信,又何必焚盡我生平記冊?”
姜邑塵冷哼一聲:“我倒甯願此事是假,與其留你功過與世人荒唐評說,不如将這些書通通焚個幹淨。”
顧淮音強壓下胸中翻騰氣血。
心道也罷,待肅清污名,猶可重拾青史。
“算了,不知你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這事我自會處理妥當。現下我還需要你幫我一事。”
“你說。”
顧淮音長歎道:“先借‘虛相化本’一用,我要入褚源。”
虛相化本,通俗來說就是随意找個器具容納自身部分神魄。通常做傀儡操控,但缺點是有數量限制,一次隻能造一個。
“這恐怕我幫不了你。虛相化本我已經用過了。”
姜邑塵意味深長看她一眼。
“鑒于你這副身體受不住,我借兩成法力予你用,你先回歲天域,其餘的再做打算。”
顧淮音走在他身側盤算道:“兩成也好,我有把握可以入褚源。”
“其餘我不多勸,不要莽撞。”
青光流轉,幻化成一點聚在顧淮音眉心處,絲絲縷縷的仙氣都往她身體裡去。倏然耳清目明,血脈俱通。
兩成力已然讓這副凡人軀殼難以承受。顧淮音阖目席地而坐,調理内息,周身流轉。
樹上綠蟲嘔啞嘲哳,一旁溪下散去氤氲水汽,青藍色冷冽水體顯現出來。
姜邑塵欠身蹲坐在溪邊,掬起一捧水。
“罔懸,你方才說的很對,這些年無論何處水體靈氣漸淺。”
顧淮音直言不諱:“你洞察力太差了。”
姜邑塵:“……”
顧淮音借着姜邑塵的力掌中凝氣,一柄通體泛銀劍身刻暗紋的無鞘劍懸于身前。
光芒斂去歸于塵。
“司主,徽南君。”
攸裡恭恭敬敬向二人揖手行禮。
顧淮音:“嗯,悶得太久,該出來透透氣了。”
風乍起,掀起水面漣漪。
姜邑塵清咳兩聲,收斂目光對二人道:“不進符景庭裡歇一晚再走麼?”
“時候不早,我着急回去。”顧淮音擡眼看一地白紙。
“我回歲天域吧。”
姜邑塵:“等等,你歲天域結界不認我的法術,屆時打算把結界強拆了進去嗎?”
還未等顧淮音回答,攸裡先一步從衣襟裡掏出一通體淡紫色的玉璧。
下綴流蘇輕晃,玉璧狀如山巒起勢,通體清無絮,形态近圓環卻缺口似山阙,渾然天成。
偏偏中間碎了一道大裂,若不是他此刻用手托着恐怕就是兩截碎玉了。
顧淮音稍有詫異。“紫玉玦,怎麼會在你那裡?”
攸裡沉聲開口:“是司主當年在褚源落下的。”
“……粘一粘也能用得。”
顧淮音應過一聲,接下他手中紫玉玦。“如今已有自證身份的物件,就不必動蠻力。”
見她打算離開,攸裡正準備回到劍中卻被卻被姜邑塵打斷。
“回去做什麼,你司主不是讓你出來多走動麼。”
他别有深意看着攸裡,攸裡亦毫不客氣回望過去。
顧淮音看這兩人氣氛不對,心想之前這二位也沒什麼過節吧,這又是做什麼。
“好了,無論如何我都有分寸,坐在北海司主的位置也不是鬧着玩的,即便出了些岔子也無傷大雅,還犯不着降下天罰。”
姜邑塵終究還是對她說得隐晦。
“罔懸啊,像我們這些當神仙的,哪有塵世說得那般快活。執南掌北,執南掌北四個字是鬼話,背後皆天意,素聞凡間有人臣朝天子,有時便想……我們不正是如此臣于天麼?”
顧淮音本來在睐山裡就窩了火,這些天經久不散,本來已經看不出端倪了,卻在此刻被姜邑塵一番話給點着了。
“上天是個刻薄的,臣不臣有什麼所謂,蒼生日日災年裡,莫說你我,天底下哪個不是氣數短的。”
這話忒大逆不道,姜邑塵是斷然說不出來的,但說得并非全無道理,讓人挑不出地方反駁。
姜邑塵苦笑一聲,細細琢磨着她這半是氣性半是真心的話來,轉頭往符景庭了去了。
庭中樓閣中燭火未滅,謝晉還跪在母親靈柩前為其守靈,燈影勾勒出暗邊輪廓,恍惚世間隻留黑白兩色。
姜邑塵輕步走到他身旁。
“已經很晚了,先去休息一會吧。”
謝晉抿着蒼白的唇搖搖頭。姜邑塵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麼,陪着他在堂前靜聽蟲聲。
天上雨漸無影蹤。
顧淮音用法術将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與攸裡二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走在街道上。卻沒有她說得這般着急。
“我先後在青岐蛇君與徽南君那裡聽過傳聞裡我焚山殺人之事。
徽南君雖然與我各持一面,但我也知道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想必此事并非空穴來風,你有什麼頭緒嗎?”
攸裡立在原地恭敬回答她:“自司主被亶淵器奪取法力後我再沒出過劍身,對此事并不清楚。”
顧淮音擺擺手,突然神情警覺,立在一擺滿裹着黃豆粉糍粑的攤位前。
攸裡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警覺起來,“司主,怎麼了?”
顧淮音:“你想來一碗嗎?”
又摸摸自己空癟的錢袋:“算了,沒錢。”
攸裡:“……”那你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