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這厮太得寸進尺。今日你不拿出縣衙文書,休想踏入府衙半步。”
忽然胸口處劇痛,和尚别無他法離開府衙,慌忙行至偏僻處,一手撐着斑駁舊牆,嘔出一口濁血。
這幾日自己法術盡失,身體甚至還不如一般凡人。如若再見不到江守君,恐怕自己這麼多年做的事終成幻影。
秦駒瘋了。
此事如炸開鍋似的迅速傳遍楚州,各路傳言争相竟出。
雖說秦家顯貴,但秦駒瘋魔之事能激起這般巨浪的緣由,是因為近日秦府出事太慘烈、太蹊跷、太詭谲。
見過他如今樣貌的人幾乎都被駭得寝食難安。
全身青筋暴起,脖頸處更是浮腫起來,經絡青得發黑像是被刻上去,還有淤血外溢。瞳孔泛白和眼白幾乎融為一體,腿骨手肘關節處像被外力擰翻了一個面。
發瘋的時候力道極大,被家裡人逼不得已用鐵鍊捆起來,嘴中塞了團布,以防止他傷人或自殘咬舌。
稍微清醒時嘴裡念着他爹的名字,不停地向他爹求饒忏悔。大約真是秦老先生看不慣他這般纨绔。
江守君知道這件事時已經快日暮,張齊正把此事講得天花亂墜。
“大人您是沒瞧着,秦家主那模樣可怖的喲……啧啧啧。”
張齊擰巴着臉繪聲繪色地說着。
“說得這麼真,你看到了?”
“……那倒沒有。”張齊撓撓頭繼而道,“我這不也是聽人說的嘛。”
江守君心想這或許會和那亡嬰有關,搖頭歎道。
“秦家遭劫,秦老先生過世,如今秦家主也無主持家事的能力,他的妻兒如何過活。也隻能祈願秦家主早日好起來……”
“這事也是有說法的。”,張齊神秘道。
“哦?什麼說法?”
幾日前秦啟仁過壽,大概是人老來要積德,所以并沒有大肆鋪張,隻打算在府中當個家宴過了,這幾日對秦駒也格外縱容。
秦駒趁着秦啟仁這幾日心情好,又開始不務正業,自花朝以後一直被悶在家中總是不大暢快。
于是秦駒招了幾人一起進山圍獵玩去了。
楚州西北處有座無名高山若天然屏障,高山另一側無人去過,一來山高難越,二來愈是少人煙的地方靈異事就愈多。
但正是這種荒蕪野地,奇珍異獸是最常出沒的。
幾個男人背了弓箭短刀,在山裡賽獵。
恰處山陰處,所以日光格外晦暗。這倒也不是壞事,暗處更不易打草驚蛇。
幾人分散行動,幽林深處,秦駒恍惚面前一片白霧如綢緞。
倏而一道鹿影略過,秦駒趕忙去追。
一追一趕間,在白霧的盡頭,有隻三尾狐狸。
那狐狸背對着人,三條尾巴自然擺動,低着腦袋不知道用爪子在刨什麼東西。
任它是祥瑞之獸還是兇惡之兆,秦駒從未見過如此尤物,自然不肯放過。
趁此物不警惕,後者屏住呼吸,拉弓放弦一氣呵成。
射者中,中者死。
秦駒提着箭尖上被貫穿腹部的三尾狐興緻盎然回府。
路上有同行者知道此物極其邪性,規勸他丢棄。
秦駒隻當那人心生嫉妒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身旁不乏有谄媚他的人,忙順着他的話應到:“這乃是天降祥瑞,天意知道秦老先生過壽,特要家主将此物獻上以表您拳拳孝心啊。”
秦駒知那人奉承,但這種說法聽了心中暢快。轉頭讓府上剝其皮剖其骨肉,做成狐裘與菜肴在壽宴中呈上。
宴上佳肴琳琅精緻,這盤雕有“日月昌明,松鶴長春”,那碟寓意“月恒日升,福祿永承”珍馐滿目,應接不暇。
“爹,您嘗嘗這個。”
在讓人眼花缭亂的全席宴上,正中間卻擺了一道不甚起眼的肉糜。
秦駒起身将那碗碟移到秦啟仁面前。
秦啟仁順着他的話夾了一筷子到嘴中,酸味和着若有若無的腥氣留存齒間,讓人作嘔。
“這是什麼東西的肉?”
“爹,是狐狸,三尾狐狸,兒子才打回來的,新鮮着呢。”
秦啟仁如遭雷劈,死死瞪大了雙目,瞳孔瑟縮不止。
“你!”
嘴裡那塊肉糜被嘔出來,伴随着劇烈地咳嗽,愈嘔愈烈。蓦地吐出一口黑血來,其中還帶着零星血塊。
“爹!”席上衆人張皇失措,眼看着秦啟仁嘔出一地血後倒地不起。
等郎中到時,秦啟仁已經沒氣了。
喜宴變喪宴,因秦啟仁死得蹊跷傳出去不好聽,所以秦府上下皆不敢聲張,打算悄悄把喪事辦了。
七日後出殡,擡棺者發覺棺中重量似有假,于是禀給秦駒。
秦駒起初是不信,執意要起棺。
倏而耳畔如有哀鳴,铮铮然要訴冤。
“開棺!開棺!”
秦駒抱着欲裂的頭痛苦不已,勉強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
沉重的木棺蓋被轟然打開。
秦安筠在一旁怯生生拽着母親衣袖,目光不受控制往棺内看去。
棺中無物。
無人看見處,伴随在秦安筠左右的亡嬰此刻懸坐在棺木上,直直看向秦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