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璟珩上前一步:“啟禀父皇,皇兄所言亦是兒臣所想。除卻商賈百姓之利,戎族與我朝之間尚隔一蠻狄,近年來,狄人仗着内接大興外連戎族占了不少好處。況且,我們與戎族接壤處隻有一縣,縣内無人定居,戈壁縱橫,且不論沙地環境惡劣,往來中狄人還會搶劫過路商販,當真是無路可走。此番若能與戎族簽訂契約,确實是利大于弊。”
“你說利大于弊,這個‘弊’又在何處?”興帝問道。
“啟禀父皇,大興四周北有戎、狄,東有蠻、夷,西部諸番邦規模尚小但有合并趨勢,照此看來,倘若我們與戎族結盟,剩下三邦定會有所反制,到時候恐怕會硝煙四起。”
興帝聽聞笑起:“硝煙四起,好一個硝煙四起!你可是朕的好兒子,涉及戰事乃至天下大亂的弊端你都能說是小于戎族之利?”
聿璟珩不緊不慢道:“父皇,我們若真與戎通商互市,是乃壯大我方經濟,削弱了狄人氣焰,此長彼消,就算他們聯手又如何,終是慢我們一步。”
聿璟珩頓了頓,側頭望向聿裘侯道:“再說皇兄,興朝自史開來周遭就群狼環繞,結盟之事确不常有,但各方關系保持的并不差。”
聿裘侯似是猜到聿璟珩後面要說的話提前一步打斷道:“五弟慎言。”
頂上興帝看着二人互相打啞謎終是沒有興趣陪他們玩下去,吩咐了句“此事還需從長在意”後便退了朝。
大臣三三兩兩的走出朱雀門,聿璟珩和聿裘侯一行人被王泰攔下:“見過齊王、秦王殿下,二位殿下,皇上口谕請二位到垂拱殿議事。”
垂拱殿内已有人影三人,正坐中央的便是興帝,赫舍其其格落座左第二位,聿璟珩和聿裘侯行過禮後坐上左右第一位,不多時,孫烨也被帶了上來,賜座右第二位。
衆人轉遞眼神,各有思緒。
興帝抿了一口茶開口道:“人都到了,說吧。”
“謝皇帝陛下。”赫舍其其格看向衆人:“衆位,此番其其格前來興朝,還有一事相求,這也是父汗不得已綁了孫老将軍的原因。”
她走到垂拱殿中央,雙手後背,繼而道:“想必衆位皆知我族各部各有獨特圖騰環佩召至身份,今番我克什圖爾部推汗,除卻汗王專屬的隼鷹蓮座環佩外,我部還配有部族專屬的馬案魚鱗環佩。而這馬案魚鱗環佩不同于别部,是一個裂半玉佩,可自中央花紋走樣分做兩半,一半部族首領持有,一半大王妃持有。”
她看向皇帝,略微皺眉:“百年前,戎族内亂,我額木格(奶奶)意外離世,額布格(爺爺)傷心欲絕,遂下令将魚鱗佩同額木格共葬棺椁,此後我族隻持馬案環佩。”
話畢,興帝了然:“戎族各部環佩皆出自同一人之手,千百年來,遊牧民族飛馳草原,對此人的記載已近絕迹,如今倒是真沒人能作證這馬案環佩的真假了。”
赫舍其其格對興帝的敏銳投去贊賞的目光光:“皇帝陛下所言不差,此番我被立為太女而無任何阻攔,目的就在之後正式即位之時用‘祖宗規矩’和‘馬案環佩真假懸案’直接吞沒我部族,适時一定戰事四起,民不聊生。”
她堅定道:“故其其格懇請皇帝陛下,送還當年馬麟玉佩!”
“馬麟佩?”
興帝看了眼王泰,王泰立刻接話道:“啟禀陛下,當年太祖皇帝開國庇疆,曾在草原待過數月,那時戎族各部還不是統一部族,傳說克什圖爾部祖先曾用泥漿灌注的方式複刻出一塊魚鱗環佩送予太祖皇帝,後又經我朝能工巧匠在上雕刻,終是把魚鱗紋改馬鬃毛紋樣,取名‘馬麟’,已表兩族親近,但……”
“但流傳下的史料未有任何記載這塊玉佩的書文,國庫整理也從未查出有關此玉佩存在的證據。”
王泰有些摸不着頭腦,手心也冒出細汗,這戎族太女所說不像是虛言,要是一個不當心怕是會有損興朝信譽。
興帝也心生古怪,一來是對這枚玉佩,二來……
“王泰,這兩天再對一次國庫和各宮賞賜,打聽打聽這枚玉佩的下落,”興帝起身走向赫舍其其格,衆人皆起身相迎,“太女殿下,若真如你所說,那戎族不久可要大亂了,這對我朝可是絕佳機會啊,你難道不怕朕趁亂出兵滅戎嗎?”
赫舍其其格笑了笑,笃定說道:“皇帝陛下,如若真到那時,您的兵馬勢必慢與蠻族。”
興帝覺得有意思,繼續問道:“那不是還有這興修的商貿之路?”
“那就更好了,有了這條路,戎族各部就更不會輕舉妄動了,您說是不是?”赫舍其其格狡黠一笑。
興帝聽聞放肆大笑,原來索要玉佩是假,修建商貿之好才是真啊!
有了這條路,戎族内部必然不會内亂,這傳位太女之事那些長老也隻能明吃暗虧。況且,若真有了這枚玉佩,這就坐實了克什圖爾部與大興頗有淵源,克什圖爾部也能借此勢力完成汗位世襲;若沒有,憑借這條路帶來的商貿交易,各部也不會輕舉妄動,即使赫舍其其格沒有完成汗位世襲,克什圖爾部在戎族的地位也不可撼動,不會發生新汗即位打壓舊朝的事情。
這麼看來,就此一張輿圖交換,當真有些少了。
興帝心裡大量起來。
就在這時,王泰腦袋一驚想起什麼連忙說道:
“陛下!奴才這才想起,傳說那塊馬麟玉佩‘日下似覆金箔,月下其影玄幽’,此等描述,可不就、可不就——”
“父皇!”
“父皇!”
兩道聲線同時響起齊齊打斷王泰,聿璟珩和聿裘侯相視一眼,興帝自是明白二人所想,轉頭擺擺手道:
“宣亓萱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