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大顆落下,可卻不曾洇濕這畫紙。
真是極好的裝裱,春兒心裡有些自嘲,想着這畫或許比自己贖身的錢還貴些。
此時高大的身影站在書房門口,是沈随回來了。
他就靜靜站在那,視線掃過桌上的畫像,又看了看春兒下巴上挂着的大顆淚水,最後微微側過頭去。
“本王驕縱你了,竟敢随意進出書房。”沈随開口,語氣裡微微帶着些怒氣。
聽到他的話,春兒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想再問什麼,事情已經如此明了,問的多了,倒像是在羞辱自己。
但她的淚水卻總是止不住,抽噎的樣子也有些狼狽。
可轉念一想,她又有什麼理由去委屈去埋怨呢?
自己出身低,也不過是沈随的妾室,她要用什麼身份去埋怨沈随,去怪他不愛自己?
她向來無所依靠,仿若天地間的一片浮萍,錯把沈随投來的憐憫與情欲當□□來珍視。
春兒擦擦眼淚,緩步走出,不曾再看沈随一眼。
還沒走出多遠就見彭總管急匆匆地從她身邊路過。
“王爺……宮裡來人請您進宮去。”
春兒沒進宮,也不知宮裡到底是什麼規矩,但她覺得,沈随進了宮,一定就能見到顧妩。
她多希望沈随能拒絕進宮,像從前那樣溫柔地哄着她,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
可終究是事與願違。
她聽見書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随後是沈随的腳步聲。
春兒就站在霜華閣門口,看着沈随從她面前經過,他的腳步絲毫沒有遲疑,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卻隻碰到沈随飛揚的衣擺。
她又是自嘲地笑了。
春兒擡頭看看天,心想今日的陽光的陽光真是明媚,風也吹得正好,可就是這一顆心,酸澀地無處安放。
小環看着她蒼白地面頰,不知該說些什麼,春兒已經搖晃着身影朝着月盈閣走去。
走到一半,春兒忽然回頭握住小環的手,她神色認真:“小環……”
小環:“姑娘你說。”
春兒垂眸,目光微微閃躲:“……别說出去。”
王爺書房中有太後畫像的事情,别說出去。
小環重重點了點頭,春兒這才放心。
她稍顯失魂落魄地回到月盈閣,剛一坐下,便感覺有些作嘔,剛想叫小環去找郎中,可剛開口,便嘔了出來。
小環趕緊收拾着,春兒則是緊捂着小腹,額頭上也出了一層薄汗,她心念着可千萬别是她預想的那件事。
過了沒一會,小環就把郎中請來了,老郎中診着脈,面色有些憂慮。
春兒不禁擔心地問道:“請問郎中,不是喜脈吧。”
郎中聽後趕緊搖搖頭:“自然不是,姑娘之前應當是生過大病,身子虛弱,一年半載都難以有孕。”
春兒放心地長出口氣,郎中看着春兒略顯蒼白的嘴唇話鋒一轉:“隻是姑娘腎虛陰虧,肝火不足,眼下又心氣郁結,所以才有嘔吐心悸這一症狀。開服藥吃一吃,姑娘心情愉悅些,也就好了。”
春兒點點頭,顯然心不在焉。
小環跟着郎中去取藥,回來的時候見春兒還原樣坐着,不禁勸道:“姑娘别多想了,王爺他……身份尊貴,與尋常人家是不一樣的。”
是啊,春兒也知道,富貴人家三妻四妾都是尋常,她何必斤斤計較這些。
可她就是計較。
春兒眼裡又蓄了淚水,她就是要計較,若是沈随不愛自己,何不放了自己自由,為何要編織一個虛假的囚籠困住她?
小環替她擦擦眼淚,春兒看着她忽然想到,一開始是自己說要勾引沈随的。
她心想着,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啊。回過神來,她楞楞地看着小環:“方才我好怕。”
小環趕緊過來:“姑娘怕什麼。”
春兒雙手覆面,語氣凄然:“我怕我有了身孕……我怕我生下一個和我一樣不被期待的孩子。”
她從前是在妓館中等待被挑選的玩物,來到王府,本以為會被愛意澆灌變成人,沒想到真相揭開,她還是玩物。
若她接受命運,安安分分地做好一個妓子、一個玩物該做的事,在王府的後宅消磨一生,倒也是一種活法。
可她曾經墊着腳,窺探過飽含愛意的生活的模樣,觊觎過本就不屬于她的一切,看過這些,她就沒辦法再說服自己消磨地活着了。
而且一個玩物生下的孩子又會是什麼下場,等日後王妃進門,她們母子又會是什麼處境?春兒不敢想。
春兒深吸一口氣:“從前與方竹嬉争,現在看來不知在争些什麼。”
小環隻能陪着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要不我跑了吧。”春兒看着小環,擠出一個笑。
小環以為她在說笑,便應和道:“成啊,我和姑娘一起走。”
可春兒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小環也收斂起了笑容:“姑娘……想去哪?”
春兒搖搖頭,神色茫然:“我也不知去哪,總之不想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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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随這邊聽到彭總管的話後就立刻出府,傳喚的内侍還在府外等候,沈随便問了一句:“宮裡有什麼急事?”
内侍躬身:“陛下與太後娘娘原定今日出發去碧玉莊園避暑,請您同行。”
沈随原本準備上馬,聽見這話後便停下了動作。
“本王已經禀明陛下,不會随行。”
皇帝去避暑山莊,重臣也會在山莊外小住,平日送往京城的折子或消息此後便直接送到山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