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車夫的賞錢算是對他這一路上勤勉的嘉獎。
春兒來應天府的這一路算是順當,但她在途中客棧裡休息的時候聽到過一個有些聳人聽聞的消息。
就在她出城的前後幾日,有兩個姑娘結伴去大名府,剛走了沒兩天車夫就起了歹念,将這兩個姑娘洗劫一空,之後又行了淫邪之事。
事後怕事情敗露,又将這二人掐死抛屍山林,其中一個姑娘裝死躲避待車夫走後,她爬到山中村莊求救,隻可惜受傷過重,到底是沒挺過幾天。
消息傳來的時候車夫已經被抓了,聽說已經交由官府處置了。
聽到這消息之後,春兒便更加膽戰心驚,幸而她雇的車夫是個本分人,這才一路順利到了應天府。
收下賞錢後車夫老漢笑了笑:“姑娘這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這回到了應天府便盡可放心了。”
春兒囑咐道:“還望你不要告訴旁人我曾做過你的車。”
老漢:“出事之後人心惶惶,也接不到什麼生意,而且我這馬老了,等回了盛京城我便不做這行了,姑娘盡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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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兒在應天府的客棧住下後便開始考慮自己該做些什麼。
應天府客棧的價格比她在路上住的那些客棧貴了一倍不止,自己雖然從王府帶了銀子出來,但若是隻出不進,那早晚有花完的一天。
而且這幾日她總是想起沈随和小環。
春兒也想做一個灑脫的人,凡事拿得起放得下,可她好像天生不是那樣的人,白天聽着客棧樓下人聲鼎沸,她的思緒能暫時從過去脫離,可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總是想起沈随溫柔聲音。
她從沒見過沈随對旁人像對她那樣溫柔,可她直到現在也分辨不出,沈随的溫柔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或許在顧妩面前,沈随會更加的溫柔貼心吧。
春兒翻了個身,看着客棧裡陌生的床帳,思量着自己明日應該出門逛逛,别總想起過去,也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賺錢的營生。
次日吃過早飯,春兒便帶上帷帽出門去了。
這客棧應該是在應天府最熱鬧的商業街上,附近全是酒樓和鋪子。
早先在揚州的時候她就知道,一些賣綢布首飾或者是賣胭脂點心的店是樂于雇傭女子的。
她便想着去這些店裡試試運氣,若是趕上缺人她或許可以找份事情做。
可她一上午腳都走斷了,幾乎把兩三條街能招收女子的鋪子都走了個遍也沒人要她。
這些鋪子的掌櫃有的翻開她的手看看,有的則是撩起她的帷帽看看她的面容,随後就都面容嚴厲的把她趕了出去。
整整一上午,一無所獲,春兒連自己為什麼不受待見都想不明白。
到了午時,她餓的有些冒虛汗,便在路邊找了個包子鋪坐下,心灰意冷地啃着包子。
“聽說三行街新搬來個胭脂鋪子,你去過了嗎。”
“我們家小姐差遣我去過一次,鋪子裡東西不多,應當是剛搬來不久,但是掌櫃長得很是漂亮,我還特意多與她說了幾句話。”
“說什麼了?”
“就是打聽一下她是從哪來的,也沒問出什麼,那掌櫃一直笑眯眯的,我同她不過多說幾句,她便引得我多買了好幾塊胭脂,很會做生意……”
春兒朝說話的人看了看,應當是哪家的女使丫鬟今日告了假出來玩的。
她心裡默默思量着,新開的胭脂鋪子應當是缺人手的,若是那裡再不要她……
春兒搖了搖頭,若是不要她,她就再走遠些,再死皮賴臉些,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勾欄了。
她一路找到三行街,這條街明顯沒有客棧所在的那條街繁華,那胭脂鋪就在三行街的中間。
春兒擡頭看了看店名:“奴兒嬌……”到是胭脂鋪常見的名字。
她邁步進去,裡面隻有一個人正站在櫃台前擺弄着算盤。
“姑娘來看胭脂?”見有人進來,掌櫃擡起頭,沖着春兒甜甜一笑。
掌櫃是個長相頗為妖冶華麗的女子,眉眼中帶着幾分精明之氣,看的春兒心裡有些緊張,不由得雙手交握起來。
“請問……鋪子缺人手嗎?”
這話一說完,那店主便收斂起幾分笑容,上下打量着春兒。
不過片刻,她便開口道:“勾欄裡出來的?”
這語氣并沒有十分輕蔑,但春兒聽着還是有些刺耳。
她忽然想到上午去過的那些鋪子,難不成也是看出了自己是勾欄出身,所以才不願意收下自己嗎?
她有些困惑地低頭看了看,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看起來像是勾欄出身。
瞧着春兒的疑惑模樣掌櫃解釋道:“身段軟些,手也嫩,穿的比尋常人家好些,卻又沒有丫鬟跟着。”
這是委婉的說法,在勾欄裡長大的人身上總有些别樣的氣質,旁人一眼就看的出來。
原來是這樣,春兒歎了口氣,既然如此,估計這家也不會要她,可她還是想努力試試。
“我……我可以賣貨,若是搬卸貨物什麼的,我也可以出力。”
話一說完,掌櫃便笑了,走過來繞着她轉了一圈:“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出幾分力?”
話鋒一轉,她問到:“你是從主家跑出來的,還是主家不要你給你趕出來了。”
帷帽下,春兒輕抿下唇,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掌櫃問的到是沒錯,隻是這話聽起來十分刺耳……像是把她當成一個可以随意處置的物件,而不是個人。
春兒轉身想走,掌櫃繼續說道:“叫什麼名字?我若是收留了你,不會有官府的人找上我吧。”
春兒腳下一滞,這話的意思是……她擡頭看向掌櫃,掌櫃正笑眯眯的望着她。
春兒搖搖頭:“我叫春兒……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不會有人找我。”
掌櫃思量片刻:“成吧,我這裡每日卯時開門,戌時閉店,每月休息兩日,月錢三貫半銅錢。”
三貫半……春兒算了算,她這幾日就得從客棧搬出來了。
見她沒回話,掌櫃還以為她是不滿意工錢。
“應天府都是這個價格,你跑多少家都是一樣的。”
春兒趕緊擺擺手:“月錢可以的,隻是我初次到應天府,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勞煩掌櫃給我一日時間,我找個落腳處,後日再來當差。”
掌櫃擺擺手:“我瞧着咱們倆年紀相仿,你也不必叫我掌櫃,就叫我的名字玉奴吧,你若是沒地方住可以搬來同我一起。”
玉奴?聽見這個名字,春兒便擡眼看了看她,難道她也是……
玉奴沖春兒一笑:“咱們勾欄姐妹,自是有些仗義在身上。”
春兒小臉一紅,摘下帷帽抿嘴笑了笑,心中的緊張與防備蕩然無存,微微躬身道:“謝謝玉奴姐姐收留。”
玉奴笑着擺擺手:“可不是收留,房子租金咱倆一人一半,從你月錢裡扣,隻當是我給你找了個住的地方,這樣你明日就能當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