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樣明算賬是最好,春兒點點頭,并無異議。
眼瞧着過了中午,玉奴同她說晚上也不必在客棧住了,不如現在去把東西收拾出來,晚上就住到她那去。
春兒也想着省一晚,再加上她格外信任玉奴,便去了客棧把行李收拾出來。
她沒什麼行李,從王府出來時她什麼都沒帶,包裹都是那天早上在州橋小環給她買的。
小小的包裹裡有一套換洗衣裳,一個水囊,還有半張幹了的大餅。
這幾日她在路上漂泊,有時會覺得在王府的這半年多像個夢一樣,可一看到那大餅,她便能想起小環,想起王府的一切。
春兒就是舍不得扔。
她認命了,她就不是個灑脫的人,忘不掉的事情也就不逼着自己忘了,時間久了什麼都會漸漸變淡的。
春兒收拾好東西回到三行街的時候玉奴正在收攤。
“今日高興,早些收拾回去,咱們先去好好的吃一頓。”
看着玉奴明媚的笑臉,春兒不由得揣測起她的故事,勾欄出身能自己跑到應天府開胭脂鋪子,她一定是個又厲害又灑脫的人。
二人來到近處的酒樓,要了些吃食拿回住處。
一路上春兒還是帶着帷帽,玉奴提醒她:“日後你在鋪子裡也是要見人的,咱們現在做正經營生,也不是誰家的女眷,這帷帽可以摘下來了。”
春兒點點頭,摘下帷帽用左手拿着,右手順手撫了撫有些汗濕的發絲。
玉奴盯着她的臉:“這麼漂亮,主家定不會輕易放你出來,是主母不待見你,還是主君折磨你了?”
春兒搖搖頭,聲音低了些:“主君他……”她想起沈随書房中的畫像,又想起他逆着光站在書房門口,冷冷的對她說的話。
“玉奴姐姐莫要再問了。”春兒眼裡噙着淚。
玉奴歎了口氣:“我是随口一問,沒想到戳到你的傷心處,以後便不問了。”她拉起春兒的手:“以後咱們姐妹互相之間也算有了依靠。”
感受着玉奴手心裡的溫熱,春兒的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
她運氣真好,能遇見小環,還有玉奴。
二人帶着吃食回到所住的小院,小院子離三行街有些距離,二人走了好一陣才到,院裡有一口井,一間正房,東西兩間廂房。
小院很是簡樸,多餘的裝飾一概沒有。
玉奴解釋:“咱們女子到底是不方便些,若是與人同住我總是不放心,這小院偏僻些,這裡地勢又低,所以租金不高,我原本猶豫要不要租,那日見隔壁住着的是在府衙當差的官爺,想着安全些,于是整個租下來了。”
玉奴住着正房,春兒住在東廂房,西廂房中有竈台,算是個小廚房。
春兒的屋子小,玉奴收的租子也少些。
裡面一張床,一張桌,兩把椅子,在就沒有其他陳設了。
二人吃過飯,玉奴抱了一床自己的被子被春兒,燒了水擦過身之後,春兒便躺下了。
她心裡稍微安定下來,卻又想起小環,她幫着自己出逃,不知王爺會如何責罰她。
一想起這些,春兒又是整夜無眠。
同一時間
沈随住在碧玉山莊外的别苑中,朝中重臣都在山莊附近有宅子,沈随也不例外。
他即便很少來這住,這院子也長年有人打理,這便是王公貴族天生享用的優待。
别苑雕梁畫棟,極盡奢華,花園中四季都有景緻,此時是夏季,花朵更是常開不敗。
夜幕下,沈随坐在花園一角的涼亭中,舉杯對月,面色沉靜。
遠處白庸提着酒壺過來:“你甚少有此雅興,我帶了好酒,咱們一起賞月。”
小厮奉上酒具随後站到遠處。
白庸看着沈随的神色,狐疑道:“你有心事?”
沈随看向他:“何出此言?”
白庸摸摸下巴:“多年相處下來的直覺吧,我還覺得,你是為了女人發愁。”他環顧四下:“小春兒沒來嗎?”
提起春兒,沈随的眉頭輕輕一皺,随後問道:“你的那個舞姬呢?”
白庸歎了口氣:“她嫌我總去煩她,所以搬走了,不知去了何處。”
“還要找她嗎?”
白庸搖搖頭:“她厭煩我,若是真找到她了,她也會再次跑掉,我還是不去找了,讓她安靜的過自己的生活吧。”
說完,白庸一拍腦門:“方才明明是我先問起春兒的,怎麼被你打岔到了别處,快說,你方才在愁些什麼?”
沈随舉起酒杯小酌一口,随後不急不緩道:“這幾日本王想了很多。”
白庸不說話,抱着雙臂靜待他發言。
沈随:“歲月輪轉,萬物更疊,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變化。”他頓了頓:“我也變了。”
白庸皺眉:“你是不是喝多了?”
沈随忽然笑了,沒頭沒尾的來了句:“從前是我自己畫地為牢。”
他知道顧妩變了,他曾愛慕的那個顧妩好似隻存在回憶中,現在看來自己也變了。
他對現在的顧妩,好似隻有責任,再生不出愛慕,之前他想不清這件事,錯把責任當□□慕的延續,現在看來十分可笑。
白庸不解:“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從哪悟出來的這些。”
沈随不語,想起初到山莊那日,他面見小皇帝請旨回京。
小皇帝應允,但他人即将走出山莊的時候,卻是顧妩身邊的黃總管出面攔住了他。
沒有理由,沒有依據,隻有太後的一句不許。
沈随知道,顧妩應當是知道了自己要納妾的事,所以不許他在六月十八之前回京。
當初她要自己娶妻,所以把何玉柳叫來宮中,現在她不許自己納妾,所以把自己扣在碧玉山莊。
顧妩到底想要什麼呢?
沈随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想了。
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做出有悖倫理綱常之事,當初先皇離世,他看出顧妩對他的眼神甚是防備,為了讓顧妩安心,他才說出埋藏心底之事,現在看來,這是一份枷鎖,困住了顧妩也困住了自己。
被困在碧玉山莊這十幾日他想明白了,他不該透過回憶這層幻妙的紗看着現在的顧妩。
對于現在的顧妩,自己有責任,但愛意,卻是沒有了。
曾經的愛意在這幾年消磨殆盡,現在他的愛有了别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