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嬷嬷不着痕迹地睨了江婉秋一樣,示意她上前與謝淮安搭話。江婉秋貝齒微露咬住下唇,她面帶難色,幾番猶豫不決,就當她終于扛不住孫嬷嬷的眼神欲開口時,謝淮安用扇子抵住宋鳴玉的肩膀:“走了。”
宋鳴玉憤憤不平地撇嘴,又轉眸凝着江婉秋道:“江娘子,郡主春宴再見。”
說罷,便步伐輕快地跟上謝淮安。那喋喋不休的漢子在謝淮安來時突然就噤了聲,謝淮安一走,便又同身邊人蛐蛐起來:“你看這個宋娘子,舉止粗俗又嚣張跋扈,就算是白送給我我都不要。她竟然還威脅江娘子,真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妒婦。”
江婉秋也不敢将目光停留在宋鳴玉身上太久,隻在心裡暗自回應道:“好,春宴再見。”
鋪滿鵝卵石的曲徑旁肥綠的芭蕉投下光影,又被鵝卵石光滑的表面重新折射。桃花開得正豔,滿枝桠的粉豔垂下來。雕甍上懸着殷紅流蘇,坐落在溪邊的涼亭裡兩道身影倒映水面。
“我阿爹明日才回來,所以,今晚你可要同我一起去過花燈節?”宋鳴玉指腹沾着糖霜,她搓搓手指,最後又含入口中将所有糖霜舔盡。那一盤桂花甜糕已經吃的隻剩一塊,宋鳴玉心滿意足,雙手托腮等着謝淮安回話。
謝淮安撫平紙上褶皺,那塊紫砂金漆雲蝠硯宋鳴玉怎麼看都覺得喜愛,兩眼直勾勾地盯着,生怕謝淮安發現不了她喜歡。
謝淮安則視若無睹,墨汁從硯岡往下流去,他執着筆蘸墨不緊不慢地說道:“未出閣私會外男,叫那些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在漢陽給你掀起一場風言風語。”
宋鳴玉垂眸,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并沒有太過傷心,很快就把話題轉移到硯台上:“你這塊硯是從哪兒得來的?”
“不會給你的。”
“我又沒說要!”
宋鳴玉單手撐着顴骨不滿地仄首,“我不過是想問問你這塊硯台是從哪兒來的而已,我又不是買不起!”
謝淮安眼皮都沒擡一下,專注着寫字。得不到回應的宋鳴玉冷哼一聲,也玩起了自己的蹀躞帶。
良久,謝淮安才說:“花燈節你直接同我一起去不好,但是可以佯裝偶遇。”
宋鳴玉喜上眉梢,正打算與他說自己的計劃時,謝淮安将手中的筆擱下,蹙眉道:“這硯台實在是難用,你若還想要,便給你吧。”
宋鳴玉眼疾手快地将硯台拿了過來,生怕謝淮安會反悔。她交友甚廣,也學了江湖人那一套不羁,擡腿踢了踢謝淮安道:“嗳,謝淮安。你說什麼時候天下所有的戰事才能平複啊,我可不想我阿爹天天去到戰場。”
謝淮安啜飲一口清茶,嫩綠的芽尖浮在水面,香氣盈盈。“宋伯父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平民百姓也是這樣想的。但狄人和聖上不這麼想,那就沒有辦法。”
宋鳴玉攤開手掌,桃花瓣輕輕地落在她掌心。似是想起什麼來,宋鳴玉眸光閃閃,輕快道:“再過幾日就到我的及笄禮了,你可一定要來看!應是四日後。”
謝淮安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樹影憧憧,斜陽如血。謝淮安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悲寂,夕曛漾在湖面伴随着漣漪搖曳着,夕光将這片桃林都映得有些發紅,滿枝桠的桃花垂在宋鳴玉身側,風一吹就紛紛揚揚地落下。
“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宋府在黃昏時總是靜谧的,不似其他府邸忙碌。灑掃的侍女打着哈欠将落葉掃開,突然聽到門口小厮興高采烈的喊聲。
“娘子回來了!”宋鳴玉才一布入殿内便被一個身着華服的女人擁住,女人雖已年近半百,但依舊是光彩照人。她摟着宋鳴玉蹭了蹭才松手,聲音甜膩極了:“我的心肝兒,我聽說是淮安送你回來的。”
聞言,宋鳴玉的臉頰微微泛紅,她不自然地别過臉去,睫毛一翕一翕:“阿娘你就别打趣我了。”
李畔聽後登時笑得燦爛,眼角的細紋也愈發的深:“哎喲喲,如今長大了,知羞了。以前你可是天天跟在淮安後面說要嫁給他呢。”
“阿娘!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宋鳴玉臉越來越紅,為了轉移這個話題,她又提起了今日被偷荷包一事:“真是奇怪,他們不去追問那小賊的責任,反倒是要說我違反律法,真是本末倒置!反正有阿爹護着我,我也不怕。”
本以為說出來會得到李畔的寬慰,但宋鳴玉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李畔的話音。她不解地擡頭,隻見李畔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半晌,李畔才沉聲道:“心肝兒,不是阿娘指責你,隻是....最近你且少出門惹事兒,你阿爹他....罷了,若有人欺負你,你便打回去。若是打不過,阿娘就來幫你。”
宋鳴玉怔怔地看着李畔,她想要追問為什麼,可心裡總有一道聲音在阻止她。最後,宋鳴玉乖巧地颔首:“女兒明白了,便聽阿娘的,這幾日少出門好了。不過....不過今晚的花燈節,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和謝淮安,約好了。”
李畔淺淺一笑并沒有做回答,她對一旁的大侍女說道:“去和大家說,先把手裡的活放一放,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當家的應該是明日酉時回來,讓小廚房明日早些準備。再去給所有人發放三個月的饷銀。”
歡呼聲此起彼伏,很快就有侍從謝恩,宋鳴玉也被這歡快的氣氛感染,便大搖大擺地去往小廚房。
待宋鳴玉走遠後,李畔強撐的笑容漸漸平複,她凝神對侍女說道:“府裡所有人的嘴都得閉嚴實了,千萬不能讓囡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