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發來的航班信息,到達城市後邊赫然跟着“榕城”二字。
“周末一起回去看看外婆。”
江好看着那一行字,怔了一會兒。
她心下清楚,靳斯言是應了爺爺的要求,回去看看外婆,以及讨論他們倆的婚事。
外婆在耳邊念叨了二十來年的事兒,竟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江江好!你又在發呆啊,今晚一塊出學校吃吧,食堂吃膩了。”
“好,你們定吧。”江好回過神來應了聲,又指指門口的方向,“我出去和外婆打個電話。”
她拿着手機出門,在樓道的台階上貼着牆邊坐下。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光,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映照得更加冷白。
屏幕上是她和外婆的聊天界面,最後一條消息是幾天之前。外婆打來視頻通話,江好那會兒在上課沒有接到,她沒有回撥,外婆也沒有再打來。
她們之間的聯系并不頻繁,大多時候是外婆打來,而對話的内容總是和靳家相關。
江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去,這才按下語音通話。
微信的回鈴音,規律的、有節奏的重複着。有很長一段時間,江好都很害怕聽見這段聲音,寝室裡其他人的微信電話響起,她都會下意識地呼吸一屏。
就在江好以為這一通電話無人接聽時,回鈴音暫停,聽筒裡外婆用榕城的方言問她:“打來做什麼?”
家裡那台老電扇轉起來噪音很大,像是扇葉和電機随時要散架一般,不過外婆語氣平平的嗓音更加響亮些。
這個時間段經過的人不多,微小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裡也清晰可聞,江好把手機的音量又調低了一些。
她的指尖習慣性地揪着大腿上褲子的布料,“靳斯言這周末想回去看看你。”
“言言要來呀?”外婆的語氣裡染上欣喜,連帶着責備都顯得不那麼刺耳,“沒禮貌,以前成天一口一個哥哥的喊,現在怎麼喊不了?”
大約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外婆沒在這上邊多計較,轉而問她:“言言這周什麼時候來?坐動車還是飛機?是你靳爺爺讓他來的罷?是不是要講言言和你的事情啦?”
這會兒的語氣和剛接通電話時截然不同,一連問了好些問題,仿佛她口中的“言言”才是她的親孫子一般。
“周六早上的飛機。”
“你和言言見過了沒有?他現在長得高吧?”
明明沒見過成年之後的靳斯言,不知品行樣貌,但仍然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一手養大的外孫女嫁給他。
外婆自顧自地念叨着,江好沉默了半晌,忽地開口問道:“你很希望我嫁出去嗎?”
“我帶你這個拖油瓶二十來年,你快點嫁出去當然好了。”
“萬一我嫁給他不幸福呢?”
“我這一隻腳都踏進棺材裡的人了,唯一的念想就是你嫁進靳家。有你外公那層關系在,靳家對你不會差,什麼幸不幸福的,有什麼要緊的?”
“這是你外公,最後留給你的東西,你必須得抓緊了。”
江好閉了閉眼睛,腦袋無力地偏過去靠在牆壁上。
像是上了一整天滿課,卻又不得不去操場樂跑,那樣的疲憊。
聽筒裡,外婆的話語還在繼續。江好心裡湧上一種很奇怪的情緒。
其實她不抗拒婚姻,也不在乎和誰結婚,甚至把結婚這件事,當作是脫離這個家庭的方法。
但為什麼在聽到外婆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會有些失落。
她想離開家,外婆想把她嫁出去。
與靳斯言結婚這條路,白霧茫茫,卻是她唯一的歸處。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在外婆交代她要懂事乖巧時,輕聲應着“好”。
幾天的時間一晃過去,很快到了周六。
江好沒坐過飛機,來之前在軟件上搜索了好一會兒“A市機場登機的攻略”,但還是在航站樓裡迷路,耽誤了一會兒時間。
等她走進貴賓室的時候,靳斯言正支着頭小憩,
光從他身後的窗戶傾灑進來,在他的身上披上一層柔光,平日裡那令人過目難忘的冷峻感,此時仿佛柔和許多。
他坐在那,像是畫家筆下最完美的作品。
廣播裡工作人員溫柔地提醒着這一航班的乘客登機。
靳斯言睜開眼睛,而後視線精準地落在她的臉上。絲毫不見惺忪睡意,好似早已察覺江好的注視。
“走吧。”
他語氣毫無波瀾,分明什麼也沒說,江好卻好似偷窺被人撞個正着一般,心虛地抿了抿唇,悶着頭跟上。
“您是我航的白金卡會員,如您有任何需求,請随時告訴我。”
乘務員溫柔熱情地引導他們入座,視線卻頻頻如不經意一般,落在靳斯言身上。
江好在位置上坐下時,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的側顔。
他确實長了一張,讓人實在很難不心動的臉。
商務艙的座位相對寬敞,江好系好安全帶,舒服地窩在舷窗邊的位置。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直至離開地面,轟鳴聲強烈。
身側靳斯言将手裡的書翻過一頁,江好不自在地伸手按了按耳朵,微蹙着眉。
第一次乘機,認真地聽着小電視裡播放的安全演示視頻,目光時不時地看向舷窗外的景象。
地面上的建築物逐漸縮小,車水馬龍變成了移動小點組成的線條。
但耳朵裡隐約的不适感,卻愈發的讓人難以忽視,江好更加大力地按了按耳朵。
忽然,耳中劇烈疼痛,江好猛地倒吸了一口氣,條件反射地抱着腦袋躬身縮起來。
轟鳴聲在腦子裡盤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耳朵裡的疼痛感,仿佛直往腦袋裡鑽。
疼痛把時間拉長,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又好像才過了一會兒。
一雙有力的手托起了她。
江好費力地睜開眼睛,下一秒,靳斯言冷靜的面容進入她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