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用了什麼術法吧。”白埜微微搖頭。
元戟擡眼盯着白埜,旁敲側擊道:“渡落山果真隻帶回來一個孩子嗎? ”
東宮高晴呢?是不是也被渡落山庇護着?
“那不是我渡落山弟子。”白埜淡淡地回了一句。
這話意思很明顯,東宮高晴的行蹤他即便知曉也不會透露,與此相對的,如果世家仍要追尋她的蹤迹,渡落山也不會幹涉。
“那晚輩沒有要問的了。”元戟也很幹脆,既然不能從白埜這裡得到更多的消息,那她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于是就想起身告辭。
從她踏入衡靈鎮開始,已經快過去一天一夜了。
可這時,白埜突然低下頭,從袖子裡取出了一頁信箋,伸手遞給她。
這信箋被折了兩折,以一片帶着渡落花紋樣的紅紙封着。
“這是?”元戟雙手接過。
“十年後,我将重啟妙箴秘境,屆時,元钺之子也會下山。這信箋之中是秘境開啟的時辰與方位。”
白埜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元戟心中一驚,頓時覺得手中輕薄的信箋沉重到令人發顫。
他說的秒箴秘境,是一處于百年前突然現世的秘境空間,其中浩瀚無垠,秘藏無數。
當時靈居界大小宗門照例紛紛派遣弟子探查,雖然收獲頗豐,歸來者卻十不足一。可若隻是如此,那麼這秘境不過比尋常兇險些,遠不到後來需要多方聯手封印入口的程度。
導緻秒箴秘境被徹底封印的原因,是當時僥幸留存性命歸來的十數名修士,大多在之後的數月間陸續暴斃,且無法查明緣由。
能夠從那般險象環生的境地中全身而退的人,大多境界高深,且出身世家大族,這樣在短時間内密集地死去,是一件詭異到了極點的事。
一時之間,靈居界謠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
到了最後,那批一同進入秘境的數百名修士,算下來竟隻有三人安然無恙,除了元戟熟悉的元钺與張衾音之外,便是如今的渡落山飛絕峰主李存。而這三人,皆出自渡落山。
是巧合,還是有某種關聯,衆說紛纭,但在沒有确實的證據前,渡落山不免受到一些猜忌。
元戟死死捏着手裡的信箋,心中另有一個念頭炸開。
不,若是現在回頭看,哪怕是這三人,也算不得全然無事。元钺不必提,張衾音神魂破碎,而李存,近期聽聞的消息是飛絕峰将有新弟子上山。
飛絕峰曆來沒有弟子,隻有峰主一人。若消息屬實,那就是李存快要死了,将由新弟子繼任峰主之位。
元戟一身冷汗。
秒箴秘境,真像是一道咒。
“為什麼?之前那些人怎麼死的都還沒有查清楚,重啟秘境隻會讓更多的性命牽扯其中。”元戟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問話的語氣變得急促。
她并不是什麼心懷天下的人,也無暇關心旁人的死活。修行本就逆天而行,若是實力不濟中道崩殂,怨不得旁人。
可妙箴秘境不同,那無關實力。
元戟都能夠想象得到,一旦秘境重啟,其中的靈器仙藥,将讓無數的人飛蛾撲火,靈居界将成一片血海。如今六大世家、九大宗門的平衡局面,恐怕會被瞬時打破。
“渡落山到底想幹什麼?”
白埜沒有說話,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垂下了頭,全身化為無數渡落花散逸在月輝之下,如同一陣風帶走的塵土,連一絲暗香都未曾留下。
元戟擡頭,看着白玉藻井之上繁密的渡落花,将手中的信箋捏出一道深深的褶皺。
所以自己這一趟,其實什麼事都沒做成,反而要白白地替白埜傳話。将秘境重啟的消息傳回元家與眠月宗,基本就等于昭告了所有的世家與宗門。
這個消息将會像一陣風,在短短幾日内刮過靈居界的每一寸土地。十年後?呵,根本等不到十年後,關于秘境入口位置的争鬥也許在下一刻就會開始。
聽白埜的意思,渡落山要庇護那孩子整整十年,恰恰是妙箴秘境重啟的時候。那他的目的是什麼?這之間有什麼關聯嗎?秘境裡又有什麼呢,讓他不惜被天下人口誅筆伐也要破開封印?
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來不及細想。隻覺得心口堆了很多疑問,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談起。
不過看樣子,白埜也不想和她說太多。那一雙碧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元戟隻覺得心中所想無處掩藏,一切的陰私與黑暗仿佛都無所遁形,令人發怵。
算了,天生靈種與人終究是不同的。靈居界百年的紛争與動蕩在他的眼裡,或許還不如一場溫潤的春雨。
……
翌日,衡靈鎮。
今年的臘月二十九,也是歲除之日。衡靈鎮雖然不像平淮城那樣熱鬧,這時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年節的氣息。
臨近傍晚,天光還亮着,卞荊照常在背書。他背靠着院裡的老樹團坐,把書反蓋在腿上,嘴裡叽裡咕噜背幾句,記不起下文了就翻開書瞅一眼,再蓋回去繼續往下背。倒有了幾分正經讀書的樣子。
“咯咯咯咯咯咯……”
這時,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雞叫聲傳來,還伴随着一連串的翅膀撲騰的聲響。卞荊循聲望去,隻見一隻母雞脖子上帶着個血窟窿,正一邊飙着血一邊慌不擇路地奔逃,神情凄厲而驚恐。
落了一路的雞血和羽毛。
眼見着母雞将要蹿到眼前,卞荊反應極快,他迅速抓起書本舉過頭頂,身體後仰,遠遠避開逃竄的母雞,好歹讓書本逃過了一劫。
隻是看着一褲腿的雞血和咯咯叫着遠遠逃竄的母雞,卞荊一時無言。
這又是哪裡來的雞啊?
“欸,你怎麼不攔着呢?”薛牧山目睹小孩避開母雞的動作,着急地叫嚷。他此時正拿着把菜刀站在膳房門口,滿身的血點子,估計就是追着雞跑出來的。
“啊?”卞荊回頭看見薛牧山的樣子,呆呆地“啊”了一聲,又看看即将飛上房檐的母雞,這才反應過來,直接扔下手中的書,跑去追雞。
倒沒廢什麼力氣,卞荊三兩步追到母雞跟前的時候,它已經半伏在地上,顯然失血過多,沒什麼力氣再撲騰。
小孩熟練地用雙手抓住雞翅膀的根部,就往回跑。
薛牧山見母雞已被捉拿,轉身往木桶裡倒了滾水,示意卞荊把母雞放進去。
一老一少就搬了兩隻小凳,對坐在木桶邊,開始一起給母雞拔毛。
“薛先生,你是不是沒殺過雞啊?”卞荊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殺過啊?”薛牧山沒好氣道。
他雖然沒有什麼顯赫的出身,但從小也算豐衣足食,八歲上山之後很快便入了道,已經數百年辟谷不食了,可以說這輩子沒吃過幾年正經飯,更别說殺雞這種俗務了。
“嗯。”卞荊點頭表示理解。他母親有時候也幹不來這種活。
“……”
“我還殺過羊。”卞荊又補充了一句。
“行了行了,那以後這活都交給你了。”薛牧山被噎得心煩,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兩人一邊拔毛一邊又瞎聊了一陣,薛牧山手上的活忽然停了下來。
他甩甩一手的雞毛,往褲腿上一抹水漬,就起身向外走去,把卞荊留在了膳房。
“你先收拾着,有客人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