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名叫楊雲珂,是太衡峰這批弟子中最早通過考驗的,因此早早就上了山,幾個月來看了不少典籍,對于月無草這種基礎靈草,可以說十分熟悉,隻是沒有見過實物。
楊雲珂從小到大沒有别的喜好,唯一讓她愛不釋手的隻有書卷。且她看書是不論内容與出處的,哪怕是文筆粗陋毫無條理的鄉野雜談,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因此,自從上了太衡峰,她幾乎把自己埋在了書堆裡。
此刻在她的面前,是一整片繁茂的草叢,全都是青中有紅的模樣。
一手拿着梅子田分發的植株,一手拿着自己描摹的圖樣,楊雲珂立即确認面前這一片,全都是純正的紅月無。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臉上亦帶了幾分驚喜的神色。
自己的運氣未免太好了,這麼一整片紅月無,别說是裝滿自己的竹簍,就算再來幾個人,也一樣足夠完成師兄布置的課業。這樣一來,算上把靈草送到松瀑峰的時間,興許還能餘下小半天的時間看書。
楊雲珂放下背後的竹簍,就挽起袖子準備取靈草,可她才蹲下,手還沒伸出去,一個同樣身穿太衡峰弟子衣衫的人卻突然出現,攔在了她的面前。
“師姐?這裡我們已經占了,去别的地方吧。”
她擡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是個面頰有些凹陷的少年,他膚色蠟黃,嗓音尖細,話語間有些不懷好意。
可楊雲珂心思簡單,并未看出面前人的惡意,也沒有絲毫的警惕。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見除了樹木再沒有别的人,疑惑道:“你們?不是就你一個人嗎?這裡的月無草足夠五六個人采摘的,為什麼要我去别的地方?”
剛說完,還不等面前的人回話,她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嬉笑,緊接着腦後便有一陣針刺般的疼痛,一股大力拽着她的長辮猛然将她拖倒在地。
“啊——”
楊雲珂尖叫,捂着頭發被後仰着拽倒在地,雙肘重重地撞在滿是沙石的地面,劃出一片的血痕。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雙眼瞬間生出了一層水霧。
“幹什麼!是誰拽我?”
她帶着哭腔轉頭去看,發現自己的身後竟站了好幾個人。他們穿着相同的太衡峰衣衫,嬉皮笑臉的,相互推搡着擺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欸,不是我,我可沒扯你辮子。”一個少年怪聲怪氣地說道,跟同伴擠眉弄眼。
“别看我,也不是我。”另一個少年學着楊雲珂的哭腔回答。
可她的身後隻有這幾個人,不是他們又能是誰呢?
幾個少年憋着笑,相互交換着眼色,擺明了要捉弄這個最早上山的、所謂的師姐。
他們早就看不慣楊雲珂了,她明明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卻能極快地通過入山考驗,成為他們這批弟子中的大師姐。上山之後,她總是獨來獨往,不與人親近,這樣孤僻的性格,卻不知為何又得了許多師兄師姐的喜愛。
憑什麼呢?難道憑她那張包子一樣的臉嗎?
因此,幾個少年私下一合計,就打算找機會給這位“師姐”找點麻煩,讓她知道這師姐可沒這麼好當。
楊雲珂見他們互相擠眉弄眼,卻沒人站出來承認,心底也明白了幾分,隻好含着眼淚捂住手肘,坐在地上生悶氣。
反倒是最開始那個尖細嗓子的少年又開口了:“你看,我們這有這麼多人,這一小片月無草都不夠分的,哪還有你的份?你還是快走吧,再不去找,今天可交不成課業了,哈哈哈。”
其他少年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紛紛起哄讓楊雲珂快走。
“這片月無草是我先找到的!要走也是你們走!”楊雲珂氣得大叫,卻沒有辦法,急得掉眼淚。
“誰看見了?明明是我們先到的!”
“對啊哈哈哈,明明就是我們先找到的。”
“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不怕我告訴師兄嗎?”楊雲珂也顧不上手肘的傷,從地上爬起來就往月無草走去,其他人見狀挪步排成了一面人牆,攔住了她的去路。
尖細嗓子的少年冷笑一聲,說道:“告訴師兄?你也就隻會哭哭啼啼地告狀罷了。你要去你去啊,讓他們也知曉,你楊雲珂是多麼廢物,連采個靈草都隻會哭鬧着,要别人讓着你,好像掉幾顆眼淚就多金貴似的。”
“明明是你們搶了我的!”
“誰看見了?”少年聳聳肩,一攤手,滿不在乎道,“這一片林子,除了我們,再沒有旁人,就算是我們搶了你的,誰又能證明呢?你想叫師兄?你可以試試隔了這麼遠,他們究竟能不能聽見?哈哈。”
回頭看看來時的路,有些昏暗的山林裡幾乎沒有别的聲響,更别說梅、謝二人的身影。楊雲珂知道自己的叫喊沒人會聽見,她也沒法跟面前幾個人硬碰硬地搶奪。可就這麼離開,她又不甘心。
“啊,我改主意了。你不用去别處了。”為首的少年突然一合手掌,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就有一個身材健碩的少年走到楊雲珂的身邊,伸手去奪她的背簍。
楊雲珂細胳膊細腿根本護不住自己的背簍,勉強拽了兩下便脫了手,忍不住尖叫起來。
“你要幹嘛!還給我!”
“要我說,你也别采什麼月無草了。”尖細嗓子的少年突然拔高了聲音對同伴說,“把她的背簍給我從崖上丢下去!”
壯碩少年聞言,拎着背簍就往山崖方向走,楊雲珂想要追,卻被另一個少年一把扯住,大力推倒在地。
這一下遠比先前要過分得多,她幾乎整個人都被按進了草叢,葉緣鋒利的茅草在她白嫩的臉頰上擦過,劃出了幾道血口子,鮮紅的血即刻往外滲出。
傷不算嚴重,可血液混合着塵土粘在臉上,看起來卻格外狼狽。
眼見着那人帶着背簍越走越遠,楊雲珂委屈地趴在地上嗚咽起來,原本整潔的衣衫早已滿是褶皺與黑灰,烏黑油亮的長辮也不知何時松散開來。
“喲,這就哭了?”尖細嗓子的少年挑眉,笑着跟身邊的同伴對視了一眼,還想對着楊雲珂繼續譏諷,可他身後的幽深的密林中,卻突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稚嫩,卻似乎裹挾着寒風。
“喂,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