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着急？你這麼點年紀，一切都才剛剛開始。你知道我練劍練了多久嗎？三百年。”張衾音不緊不慢地說道。

“可我等不了三百年，”趙瀞辭的聲音有些不受控制，“我想早點見到我爹。”

說到這個，張衾音沉默了。

“不是我不教你，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我有一弟子叫俞糧，你也見過，就是接你上山時，跟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她習劍的天賦極高，也許比你還要強上幾分。當年，她也是執意要學我的煉雪劍，即便這劍法并不适合她。

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但我最後還是教了她。于是，明明是同樣的劍法，到了她的手裡，卻至多隻能發揮七成的威能……煉雪劍法就像是一把長梯，把她的修為境界迅速擡高，卻驟然停在了靈域境。”

張衾音擡手，在趙瀞辭面前懸空手掌，說道：“接着，她就被懸在了那裡，不會跌落，也上不了靈霄境，如此整整二十年，也許還會更久。”

“有人說，她是渡落山下一位劍主，但我知道她這輩子都成不了，除非她願意從頭再來。”

聽完這一番話，趙瀞辭低下頭默默思索。

靈域境，其實已經很強了，能到達這一境界的修士，不說鳳毛麟角 ，卻都是靈居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可認真說起來，靈域境之上，卻還有整整兩個大境界，那才是真正站在頂峰的人。

如果像俞糧一樣止步于靈霄境，自己甘心嗎？

僅僅靈域境的修為，對于自己來說夠嗎？

不甘心。也不夠。

趙瀞辭幾息間就下了決斷。他必須要成為這世間最強的幾人，這樣才能無可阻擋地達成自己想做的事。

“師祖，我明白了。既然煉雪劍不适合我，我不學了。”

“那就回去吧。”張衾音擺擺手。

聞言，趙瀞辭卻沒有挪動步子。

他好不容易才見到張衾音，不想就這麼回去，于是大着膽子繼續開口：“師祖，那我最近在練的基礎劍法垂楊渡，您能指點指點我嗎？”

“不能。”張衾音斬釘截鐵地回絕。

“為什麼？”

煉雪劍不行，垂楊渡也不行嗎？這隻是所有劍修都要學的基礎劍法呀？

“你叫我什麼？”

“師祖啊……”

“對啊，我是你師祖。你要指點劍法，難道不應該找你師尊去嗎？難道你沒有自己的師尊嗎？”

“可……”趙瀞辭被這話噎住了。

确實，按道理應該是師尊來教自己，可論劍法，海棠萬裡在渡落峰可不算出衆。不說煉雪劍主張衾音，就是整日閉門不出的俞糧，劍術也比海棠萬裡要高上幾分。

張衾音幾乎是一眼就看透了面前這小孩的心思。

無非還是急功近利的性子在作祟。

“小子，你心可别太高，海棠雖然稱不上渡落山第一等的劍修，可你要是能有她八分的心性，便總有得償所願的一天。一擡頭就盯着最高處，容易連腳下的坎都跨不過去。”

張衾音尋常是不與人說這些的，也就是眼前的小孩是由他親自接引，才多了幾分耐性，加上好歹算是他這一脈的弟子，也就多了幾分關照的意思。

趙瀞辭聞言面色稍僵，心裡并不完全認同這番話。

“你說最近在習垂楊渡對吧？”

“是。”

“那你去那，練一遍我看看。”張衾音轉過身，指指不遠處的空地。

“好。”趙瀞辭重重地點頭應下，幾步走到了不遠處，扶住自己腰側的劍鞘，右手一抽就将短劍拔了出來。

他對自己這一套垂楊渡極有信心，不僅是因為超出常人的禀賦，更是因為他從未懈怠過一分。手中的劍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修行，更是一條路，一條通往與父親重聚的路，他竭盡全力在這條路上奔跑，為的就是能更早一點到達終點。

趙瀞辭的确沒有辜負他的習劍天賦，一套垂楊渡使得幹脆利落，劍招之間的銜接更是流暢如流水。他身軀看似瘦弱，但臂膀堅實有力，行動之間更不見絲毫怯懦，出手極為果決。

竦輕軀以鶴立，若将飛而未翔，在林中行劍的少年衣袂翻飛，長發輕揚，身形靈巧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雀鳥。

他這個年紀，修行不過數月，就将垂楊渡施展到這個程度，禀賦與苦練可以說是缺一不可，可張衾音還是越看神色越凝重，到最後幾乎是皺起了眉頭。

“好了，停下吧。”張衾音出聲打斷。

一套劍法尚未結束，趙瀞辭也沒想到會被中途叫停，他有些慌張地收了劍站好，臉上帶着一絲茫然。

“是有什麼不對嗎？”

“你為什麼不照劍譜上練呢？垂楊渡第七式應當是從上往下的斬擊，你為什麼是斜着劈砍？”

張衾音語氣很平淡，但趙瀞辭卻能從他的話語裡嗅到一絲隐而不發的怒氣，像是風雨欲來時先刮起的風。

“我覺得那樣更……”

趙瀞辭有些慌亂地解釋，他當然不是随意更改劍譜，他對劍招的改動都是經過仔細思索的。然而沒等他說話，張衾音已經搶先一步開口。

“你覺得那樣更順手，更省力氣，也更容易銜接下一式。也許你在與其他弟子的對戰中還發現，隻要這一招稍稍偏開一些，就更容易破開對方的防禦，從而一招制敵而取勝。”張衾音的聲音變得有些冷硬。

“我……”趙瀞辭無話可說，因為他驚詫地發現師祖已經将他想說的全都說出來了。他的确靠着這一招，赢下了不少弟子間的切磋。

“呵，恐怕你憑借劍招的私自改動，還得了不少人的稱贊吧？有些連劍都沒摸過的外行家夥可能還誇你，小小年紀就對劍法有了自己的見解？”

趙瀞辭聞言微微漲紅了臉，他說的沒錯，是有人這麼誇過自己。

“你過來，對着我用你剛剛那一招。”張衾音依舊盤腿坐在原地，隻是伸手從身邊的荒草堆裡扒拉兩下，從中找了根小臂長的細枝。

“師祖……”

“别廢話，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