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将泥塑神像練成靈器,并在上面镌刻陣法,是為了供養一塊白石頭?”卞荊聽完不免皺眉,他并不完全相信眼前這個人的說辭。
“不錯。一來此地信衆虔誠,陣法置在菩薩像上,不會輕易損毀。二來,白石能自行吐納靈氣,輔以彙聚靈氣的陣法,那就有可能跟活物一樣進行修煉。不過,要想它生出靈智,還缺少一件東西。”
提起數十年前的往事,祁相之陷入了回憶,雙手微微顫抖,消瘦的面龐卻隐隐透着自得。
“那就是神魂。”
卞荊一聽,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死物如何能生出神魂?”
“這話問得不錯。死物自然生不出神魂,那生魂呢?”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的天地頓時靜止,連流雲都不再浮動,整個内景一片死寂。可祁相之一無所覺,仍舊不停地說着。
“你該知我祁家秘術,能煉活物,可再精妙的術法,也不可能把死的變成活的。為了讓塑像生出靈智,我隻能抽取人的魂魄進行煉制,可惜這裡隻有凡人,别說靈脈,天生靈光都少得可憐。唯有趁着嬰孩初生,天生靈氣尚未完全消散時抽出魂魄,才能留存那麼一丁點。”
祁相之用手一比劃,面露遺憾。
“這麼一點兒,哪裡夠用呢?雲岩鎮地處偏僻,人口不多,我足足耗費了數年,才收集到足夠的嬰孩生魂。不過好在一切如我所想,借一定數量的生魂進行煉制,确實能夠賦予神像靈智,它就像初生的幼獸,懵懂,但僅憑借本能就可以吸收靈氣進行修煉。”說到此處,祁相之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色,像是完成了足以驚世的作品,他呼吸急促,連聲音都帶着喜色。
卞荊嘲諷地一笑,打斷了他的話:“但你很快就發現,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人受了傷會痊愈,頭發剪了又會重新長出來,可神像在日積月累中逐漸腐朽,哪怕靈力不斷積蓄,也無法延緩這種衰弱。它跟活物還是不同,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祁相之驚奇道,他沒想到卞荊居然能猜到後續,連忙追問,“你難道也……”
“别把每個人都想得跟你一樣。你不會以為自己做了件前無古人的事吧?”
二人對話間,腳下的雲層漸漸發生了變化。陰沉的烏雲自四方湧出,覆蓋了蔚藍的天穹,日光很快被完全遮蔽,天地之間陷入昏暗,仿佛夜晚提前降臨。
隻見黑雲越積越厚,隐隐有雷光在其中翻湧。
大風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亦吹醒了祁相之那陷入過往的思緒。
内景展現神魂的本質,也能反應當前的情緒。此時的狂風大作,風雨欲來,足以看出卞荊平靜神色下翻滾着的怒火。
“轟隆——”巨大的雷聲響起,爆閃的白光将祁相之本就憔悴的臉照得一片慘白,猶如紙片。
“你、你是什麼意思!這可是我耗費多少日夜才想出來的法子,怎麼會有人……”
“祁家不是延續千年的修仙世家嗎?難道你們的典籍中沒有記載,這種滅絕人性的煉器手法,早就有人試過了嗎?”
卞荊的面色還算冷靜,但他那雙漆黑的眼瞳裡隐隐透露着憐憫與蔑視。恰恰是這種隐秘的嘲弄,仿佛擊中了祁相之心中最為脆弱的部分,他開始快速而激動地叙述。
“就算有人試過,那肯定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處理它!我在彙聚靈氣的陣法之上,還疊加了一層密咒,隻要有人對着菩薩像許願,就是以生魂做了交易。而一旦神像為其達成了願望,在密咒的加持下,便能夠從信衆身上抽取生魂。這樣一來,神像腐朽的部分就能不斷被彌補……”
祁相之的語速很快,眼神中透着癫狂。他極力想證明自己的想法多麼精妙,卻沒有看見少年眼中越來越濃的殺意。
黑色的長發在大風中狂舞,卞荊的身形幾乎融入陰沉的雷雲。
“你再仔細想想,這個辦法,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嗎?你确定,不是别人告訴你的嗎?”
祁相之怔住了。
他本就僅剩一縷殘魂,此刻更是飄忽不定,幾乎要被狂風吹散。
“我曾背過一本書,是一個千年前煉器師的手記,裡面記載了數不勝數的煉器手法,以及聞所未聞的各式靈材,其中有些我别說見了,我連名字都不會讀。你猜,這本書最後一篇寫的是什麼?”
“難、難道是……”
卞荊咄咄逼人:“對,就是你煉制神像的這套手法。你再猜,這個煉器師姓什麼?”
“不……”
“跟你一樣,姓祁。”
“這怎麼可能,這根本不可能!”祁相之徹底喪失了理智,他捂着腦袋瘋狂搖頭,想要将聽到的話語從腦子裡甩出去。
“……你說這裡是‘内景’,我不是很明白,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卞荊長歎一聲,緩緩道,“但你要說的如果隻是這些,我已經聽夠了,也不想再聽了。”
他看了看四周湧動不止的雷雲,朝着祁相之慢慢伸出了右手,掌心中一張符紙化為灰燼,随之而來的是一個帶着紫電的光球。
光球慢慢漲大,從眼球大小,逐漸大過手掌,滋滋作響的雷電不斷在光球表面彈射,蘊含恐怖的靈力,正蓄勢待發。這一擊對尋常修士也許無法造成傷害,但對于祁相之這種僅剩一縷殘魂的存在,幾乎在瞬間就會被滅殺。
死亡的威脅下,祁相之稍稍恢複了理智。他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嘶啞着朝卞荊喊道:“等等、等等!你難道不想知道這背後隐藏的秘密嗎?你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探查水災嗎?”
“好,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