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放回原位,又拿起另一個,這才說道:“公子不是出身謝家嗎?謝家與東宮家同屬六大世家,為什麼連你也要避讓?”
“我就知道你這人說話……”謝盈拿手指點了點卞荊的臉,一把将他手裡的果子拍掉,“别吃了,來了。”
正如謝盈所說,此時長街盡頭的拐角處,出現了一隊雪白的車馬。
為首的是十數名手持白燭的白衣侍女,頭戴白蘭花,身穿火焰暗紋的雪色長袍,衣領、袖口、下擺處都嵌了整排的珍珠,華美中透露着一股不容接近的肅穆氣息。她們分成兩列,并行在道路的兩邊,一個個都低頭秉燭,步履間悄無聲息,盡管長相各不相同,但一眼看去簡直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人偶。
緊随侍女身後出現的,是一台白玉雕琢的帳式肩輿,由前後數十名白袍甲士共同擡起,四角立柱,雪白輕柔的幔帳層層疊疊,将肩輿内的人影完全遮擋。
肩輿過後,便是數十位手持長槊、長戟的白袍修士,他們騎着白馬,從容前行,裝束與前先開道的兩名騎将一般無二。
東宮家這一整排車馬,足足用了一刻鐘才完全進入了内城。
期間,卞荊與謝盈隻是靜默地看着,什麼話都沒說,等到人走了,謝盈才重新拿了一枚果子塞進卞荊的手裡。
“繼續吃吧。”
卞荊盯着果子看了半晌,開口問道:“……他們這是來參加禦獸大典的?怎麼像是……”
“一片慘白,像是來送葬的是吧?”謝盈一聽,樂不可支,随即像是覺得無趣,擺了擺手,“誰說不是呢?最先的兩騎開道,少說死了十幾個人。”
“他們這做派,就沒人管嗎?”
“管?誰來管?實話告訴你吧,東宮家這回來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家主東宮烆。看見剛剛那兩排侍女了嗎?别看她們低眉順目,其實每一個都有靈寶境之上的修為,一旦有人攔路或者阻礙騎将清街,她們第一時間就會出手,不論緣由當場擊殺。這架勢,别說我一個少主之子,哪怕是謝家家主親至,也隻有給東宮家讓路的份。況且……”說着,謝盈瞥了一眼卞荊。
“況且什麼?”卞荊追問。
“況且東宮家也不是一般的世家,他們更特殊。”
“什麼意思?”
“想知道?”謝盈眼睛一轉,“晚上我在這請你喝酒,你要是來,我就告訴你。”
卞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他很快想起了一件事。
“壞了。”董朝雨呢?剛才一直在看東宮家的車架,完全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人。
她去哪裡了?
卞荊愣在原地,仔細聽了一會兒,而後長出了一口氣,直接起身翻過了闌幹。
“欸,怎麼這就走了?不再聊會兒?”謝盈招手說道,“晚上來不來呀?”
“……再說吧。”卞荊扔下一句話,雙手一松,整個人就輕巧地下了樓,很快消失在巷道裡。
見少年的身影遠去,謝盈身後的一個侍從上前俯身說道:“要不要找人跟着?”
“不用。”謝盈擺擺手,将嘴裡咬過一口的果子丢回盤子,“把長老安排的人也撤回來,怪沒意思的。”
“可是吳長老說……”
謝盈聞言,像是一口氣沒提上來,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侍從,直到他額角冒汗,這才幽幽開口:“這家夥不一般,他的感知恐怕超出常人,更超出普通的靈竅境。跟着他的人一定已經被察覺,要是再跟下去,就太不禮貌了。”
侍從冷汗涔涔,一臉的謙卑:“您是怎麼發現的?”
“你覺得他為什麼會直奔我這裡來?若是要看東宮家的車馬,那兒不是更方便?”謝盈一邊說,一邊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一個高台,“那裡位置更高,看得更遠,上去還更方便。他是知道我坐在這,才會特意跑過來的。”
“這麼說,他别有目的?可是……卑下瞧着,這位公子不像是……”
謝盈聞言,一陣悶笑:“看着沒那麼聰明是吧?你不懂,越是不發脾氣的人,生起氣來越吓人,同樣的道理,越是直來直去的人,動起心思,你根本猜不到他會想什麼。”
“你是沒看見他剛剛站在街邊,看那兩個白袍騎将的眼神,怕是已經在心裡給東宮家記了一筆。他厭惡東宮家,巧了,我也是。”謝盈起身,抻了抻胳膊,“這人真的有意思,不管他是不是渡落山弟子,來禦獸大典又有什麼目的,這個朋友我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