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由元钺的力量構成，卻無法幻化出另一個他，偏偏一切又與他息息相關，種種矛盾之下，幻境無可避免地被徹底扭曲。

元钺殘存的力量隻夠維系一個虛弱的幻影，他選擇将這個幻影安置在元家族地，一來他對這裡足夠熟悉，二來秘境法則之力再強，終究無法将他的來處抹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幻境之中的渡落山沒有元钺的存在，玄陽宗滅門的那一夜，他也沒有出現，他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隻是一個無法修行的廢人，長久地居住在元家族地的偏僻院落，靜候卞荊的到來。

“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塵世？他們幾人中，隻有趙瀞辭是在塵世中長大的，其他人甚至沒有離開過靈居界，為什麼會……”卞荊若有所思，心中還是放心不下，追問道。

“因為‘執念’。”元钺說着，邁步走進屋舍，“你說的那個人，一定有着比其他人更深的執念。他心中有一段記憶深刻到足以蓋過一切，能被幻境輕而易舉地捕捉。于是，所有人都陷入了他的記憶。除了你，由于靈種血脈，你的體質與其他人不同，你會去往你最想去的地方。”

“我最想去的地方？渡落山？”卞荊一愣。

是了，自從前往妙箴秘境，他的心中就一直挂念着渡落山的戰況，擔心會出現無法預料的後果。甚至在水潭深處，面對無數的食肉靈魚，他都無法将之徹底抛到腦後。

因為卞荊的心底總有一絲愧疚，覺得是自己一時疏忽，才讓白石落入令銀竹之手，陷渡落山于危難。直至他過度消耗氣血，昏迷前的一刻，他都還在想着這件事。

“難怪我一睜眼就看到薛先生，我最擔心的就是他，一路上都沒見到他的面。”卞荊低聲自語。

“你說什麼？”元钺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

“沒什麼。”卞荊趕緊跟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三面開窗的屋子，角落裡擺着床榻，周圍則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架，全是各式典籍。一眼看去，說不上來到底是卧房，還是一間堆滿了書冊的庫房。

卞荊看着滿目的典籍，比衡靈書肆中的藏書隻多不少，心裡湧現出一種糟糕的猜測。

“這是我這些年整理出來的典籍，有一部分詳細記載了我當年所查之事，有關于白石的，也有關于世家血脈的，林林總總，不下百冊，你想知道的大部分都能從中找到答案。

“另一部分則是我多年來收集的功法秘技，多是傳自上古的孤本，原本被我放在随身的空間靈器之中，但當年走得倉促，随身的物件怕是難以追尋，好在我記下了一些，重新默寫出來，交給你，也算是給了它們重見天日的機會。”

元钺說的輕松，但卞荊心裡知道，這就是他留給自己最後的東西了。

“從現在開始，你有三天的時間在這養傷，三天之後，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卞荊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元钺說完，将三面的窗戶一一打開，讓黃昏的微風吹散屋内的灰塵，然後走到房門的位置，用手叩了叩門框。

隻聽兩聲脆響，都不用開口，那個身穿青金色衣衫的小童便又出現了。

他還是赤着一雙腳，乖巧地站在門外，向元钺行禮的時候，發髻晃來晃去十分可愛。

卞荊看得呆住了，這小童到底什麼修為，怎麼神出鬼沒的？他不是去膳房送黑魚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去取一套幹淨的被褥過來，一應用具也都備好。”元钺低頭吩咐，拍了拍小童的發髻。

小童應聲離去，卻好半天都不見有人回來。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畢竟是修士，不畏寒暑，也沒什麼講究……”卞荊不自然地撓了撓脖子，讓這麼個小孩給他準備東西，怪不好意思的。

但還沒等他說完，元钺吩咐的那些東西，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屋子裡。如果不是卞荊親眼所見，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見了鬼。

元钺搖頭，笑了一聲：“那小童是器靈，自然沒有聲息。你就安心在這歇着吧，後面的事還多，有你憂心的時候。”

“你要去哪裡？”見對方打算離開，卞荊不免緊張，他還有許多事想要問，萬一元钺就此消失，他能去哪裡找？

“當然是去找阿戟，為你讨一個在族地随意行走的身份。三日後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一般人可進不去。”元钺随口解釋道，“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在此地等了你二十年，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說完，元钺便阖上了房門，留卞荊一個人對着滿屋的典籍發愣。

元钺怎麼說的來着？他說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寫了下來，他當年所查之事，都在這件屋子裡了。

那他何必拉着自己坐在懸崖邊，一坐就是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