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蔽日,但細密的汗卻一直往額頭上冒出來。
孟浔用手背摸了摸,把背包重新挎在肩上,安靜的等待電話那邊回複。
“是我。”
他開了口,先應她自己是Keith,後說:“在我這。”
“那您在哪裡,我去找您拿學生證。”
若是在内陸,孟浔會叫跑腿,可是她對香山澳的一切規則都不懂,有些看似在内陸行得通的事情,實則在香山澳講究又頗多。
比如内陸的學院翻牆就是逃課,但翻A大的牆,則是偷渡。
她在等回複,所以很認真把手機貼緊耳朵,呼吸輕輕的。
可等到的卻是他那邊傳來的輕慢呼吸聲。
對比現在的遲疑。
剛打電話那會兒,他承認的好快,好像料到她一定會打這個電話。
就好像那晚他寫下号碼在她手心時的那種雲淡風輕的笃定。
孟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機壞了,那邊很安靜,她又喊了聲:“Keith先生?”
還沒等到蘭濯風的回答,身後肩膀忽然被人點了一下,伴随着男生的清爽聲音響起:“孟浔,你要的書還你,剛在圖書館裡逗你玩的。”
“我不用,你拿回去。”盡管聲音依舊輕柔,但音調卻有些冷。
“我知道你着急看,”陳毅看似很慷慨的遞給孟浔,說:“現在開學各大書店都被借空了,這兩本葡語專業書,還是比較受歡迎的,你還是先拿去用吧。”
陳毅打的什麼主意,孟浔知道,大學不是愛情荷爾蒙起源的開始,高中身邊就無比多的情侶,男生和女生的純友誼隻能建立在荷爾蒙還沒燃起的時候。
當人們開始有了性相關的知識,男女之間就多了條分界線。
更何況陳毅的目的性十分明确,早知道她的名字,還去圖書館堵她,她不是溫柔鄉裡長大的孩子,看慣了人性的醜惡,不至于如此天真爛漫。
孟浔看着他手上的那兩本書本,杏眼微顫,素淨白皙的鵝蛋臉微微仰起,盡管有些汗珠,卻把白皙的皮膚映照的有些绯紅,她握着手機,很淡的語調道:“我自己看電子版。”
陳毅噎住了。
他沒想到,孟浔的性子居然如此的執拗。
他拿着書,轉身離開了。
學校裡,少年少女,校園友情還是愛情?
蘭濯風翹着二郎腿,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木桌上,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
高湛給他倒茶,想讓他潤喉,眼觀鼻鼻觀心,耳朵卻豎起來。
見他握手機許久,深邃的眼眸辨不出情緒,卻終于開了金口,“好,我給你地址。”
高湛覺得,這女人甚是神秘,居然能讓三少為她舉着那麼久的手機等她與旁人交談,心頭已是一驚,沒想到,稍順又聽見他問:“什麼書?”
高湛倒茶的手微微一抖,茶壺水線微微移開,卻又立刻對準杯口。
“什麼書?”孟浔重複蘭濯風的問題,随後才想起剛才和陳毅的對話沒有挂斷Keith的電話。
那邊的蘭濯風輕嗯?了聲,随後笑:“冇事。”
冇事是沒事的意思,孟浔在心裡默默給自己翻譯。
“冇事我挂了,”孟浔偶爾會學習粵語,簡單的多謝、唔該、這些簡短的她都會去鍛煉自己說出來,倒也沒覺得哪裡好笑,平時都這樣,可不知道為何,感覺電話那頭輕輕笑了笑,她就抿了抿唇,低聲道:“Keith先生記得把地址發我。”
說完,孟浔就把電話挂掉了。
“冇事...”孟浔重複剛才的讀法,也沒錯啊...
他笑什麼?
-
孟浔是在周五的晚上臨睡前收到蘭濯風的簡訊。
上面附帶了地址。
孟浔打開高德地圖,發現是大廈。
她想,應該是他的公司,或者他上班的地方。
孟浔:【下午三點,我去找您。】
第二天上午,孟浔依舊是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搭配,她先去了奶茶店面試,但因為不會粵語,所以沒有被擇優選上,中午她回去宿舍給自己泡了碗袋裝的方便面。
下午一點半,她挎上背包,根據Keith先生簡訊裡的地址乘坐公交去。
投币後,孟浔找到了靠窗的位置,這裡的人說着聽不懂的粵語,她仿佛置身在一團迷霧中,她看着窗外發呆。
手機的鬧鐘卻在此刻響起,這是她午休結束的聲音,她忙不疊關掉,切開屏幕的時候,因為剛才打開簡訊看了地址,所以停留在和Keith簡訊的頁面。
莫名的,她又想起那天晚上。
在回憶裡的不止是聲音、還有那時候剛好吹來的風,樹葉的晃動,夜色的朦胧,還有那人的表情。
她不得不承認,他氣場強大,哪怕是淺淺笑,那都是帶着地動山搖。
是她說他們不會再見了
可她現在去找他的路上。
隻因為他那句他們會聯系的。
還有記在她掌心的号碼。
他那晚雲淡風輕的笃定,讓此時此刻的她覺得Keith先生,好像對所有事情都有玩弄、拿捏在股掌之間,八風不動、料定一切的感覺。
她想問他如何拾得她學生證,但卻在問起的時候就想起那是自己摸魚打電話給母親時玩弄着,不小心弄丢,幸好是被他撿到,萬一是被客房的服務員、或者帶她上去的那個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他每句話都意有所指的經理,那指不定會拿她的學生證造出什麼謠。
不對...她瘋了。
她居然會覺得被Keith撿到是幸好的。
明明他那晚對她還存有偏見。
公交車的停頓止住了荒唐的想法,她拿起包往下走,舊色帆布鞋踩在寸土寸金的香山澳上,公交車從身後閃過駛遠,她仰頭,看着眼前極高的大廈。
多少層?她不知道。
因為陽光還是刺眼,她看不真切,隻知道很高。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那華麗的全棟玻璃上,赫然幾個字
——Mistralis集團。
她收緊背包的肩帶,邁出步伐進了大廈,來到前台。
“您好,我找一下Keith先生。”T恤是XS碼,她身材消瘦,脊背卻直挺挺。
前台素養很好,莞爾道:“您好孟小姐,請跟我來。”
孟浔好奇:“你認識我?”
“不是的,總裁吩咐過,說今天會有個說普通話姓孟的妹妹仔會來找他,讓我帶你進電梯。”前台笑着刷卡摁開電梯,伸手迎接孟浔進去,随後道:“總裁在頂層,已經刷卡了。”
電梯門合上,孟浔看着電梯反光面的自己。
說普通話的妹妹仔...?
他是這樣向别人形容她。
很奇特。
說普通話什麼時候也能成為一個人的标杆。妹妹仔是小妹妹的意思嗎?
電梯抵達頂層,打開門的瞬間,那個經常跟在Keith先生旁邊的大叔笑着上前,道:“孟小姐,跟我來。”
“謝謝,Keith先生在裡面嗎?”
峻叔覺得好笑,大緻也能想出來,孟浔還不知道濯風的名字,每次都是Keith先生的喚,“是的,Keith先生在裡面。”
峻叔說着便把門給推開了。
是雙開的門,兩邊向内推開,她放眼望去,先是看見極大的落地窗,對面屹立的也是幾座大廈,三四點的陽光從這邊直射,目光收回些,看見了辦公室的整體結構。
不是黑灰白的色調,偏中式的風格,隔斷隐約的透過窗格,上好木材制成的長桌,色調是冷棕木椅,桌子的後面是一面木制落地的镂空書格,色調統一,木頭是上好的。
中間立了屏風,一屏之隔是沙發,随後便是玻璃屋裡制作了流動的小型噴泉,走進來,孟浔才發現這個落地窗是三面的,沙發對面的落地窗是種滿了綠植。
孟浔隐隐覺得,Keith也是個注重風水的。
峻叔把門關上,她的視線收回,望向了從另一面落地窗,那扇落地窗作了半開平移模式,此刻窗戶開着。
他背對着這邊,站着微微弓背,伏案寫書法。
風吹過,帶動他微長的發尾浮動。
似乎是有感應似的,他執狼毫的手微頓,回眸往這邊望。
随後把狼毫放在桌面上,轉身踱步超她走來。
西裝馬甲,微微長的頭發往後梳,立在中式沉穩的風格前,整個人宛如玉樽,他邁開步伐,朝她緩緩走來。
隻是話出口,卻不中聽:“我們又見面了。”
說什麼開場白不好,偏偏是這句。
就因為是她先說我想我們不會再見了嗎?
“Keith先生,打擾了,”孟浔攥緊背帶,半晌後,伸出手,細長幹瘦的手心朝上:“我的學生證麻煩你歸還。”
“歸還?”他笑,“講道理,不是我偷了你的東西,我隻是撿到,好心幫你保留。”
蘭濯風的普通話是一個字一個詞組在一起的,不标準,但說出來,卻很好聽。
隻是沒想到外表如此琨玉秋霜的男人,也有這一面。
果然人不能隻看外表。
孟浔聽他說、被他看。十八歲的年紀,不免有些緊張,心直口快:“Keith先生看上去不像是那類人。”
蘭濯風說:“哪類人?”
那類人,是哪類人?
這讓孟浔怎麼說?
她剛才說太快了。
孟浔裝模作樣的摸了摸她身旁的噴泉玻璃。
聰明的人人都知道,她不想應。在轉移話題。
隔了會兒,蘭濯風的眼神還放在她身上。
孟浔一頓,這是不讓步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