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讓她們提前入宮,好準備第二天的禮。到時候崔稹崔行崔律等人人都會出席,正賓請了宮中的一位太妃,贊禮贊者則分别從李氏的衆王妃和崔氏的長輩中選,執事為伺候過臻懿皇後的兩位嬷嬷,都出身于獨孤氏,是臻懿皇後的陪嫁。
元妃的安排妥帖周到,甚至是隆重。
然而對于崔如意的身份來說,也不算過于僭越。
從朱雀門進宮,還要過望仙門,到了才發現已經有車馬在那裡等候了。
那馬車十分華貴,用紫檀做了車身,做了陰雕,并飾以金漆,車帷顔色倒不張揚,像是刻意低調,但是仍處處彰顯着華麗。
那輛馬車的主人似乎被金吾衛攔了一段時間,幾個侍從都被曬出了紅印,說話客氣中帶着煩躁。
“……還請通禀,我家娘子的的确确是受邀入宮的。”
“……不讓進宮又是何意……”
“你可知……”
聽着前方斷斷續續的對話,司棋又繞到後面來,說又來了一些人,怕會造成擁堵。
眼瞅着過了下馬橋便隻能步行,不能再等下去。
薛氏和如意于是幹脆令車夫驅車向前,詢問到底發生何事。
沒想到崔氏的人一過去亮出身份,那金吾衛便立即通融了,雖說也要去禀報,但是很快就折了回來,開路讓行。
後面的車馬也不再堵在門外,紛紛排着隊過關。
紫檀馬車的一行人臉色變化,十分不好看。
薛氏頗為在意,掀開車簾一角,凝神看了一會兒。
對崔如意說:“是馮娘子。”
崔如意眉頭一皺,心下當即思索起來。
“如果是她,怎麼會在這裡被攔住?”
而縱然馮府的人如何氣憤,那馬車裡的少女始終不曾出聲。崔家的馬車經過,驚動不了一點紫檀車窗的簾幕。
直到在橋前下了馬車,崔如意與薛氏攙扶着從車廂中出來,跟着宮人往前走。
偌大的宮廷,四方城牆巍峨聳立,将所有人都困在一起,白玉漢階在日光下十分刺眼。
“崔娘子請留步!”
崔如意聽到後方有人仿佛在呼喚她,轉身,正是剛才與金吾衛争辯的馮家侍女。
“請崔娘子和崔夫人的安,崔夫人萬福,崔娘子萬福。”禁内不許疾走,不許跑跳,她卻也能幾步上前,身形不見搖晃,對着崔如意和薛氏行了個禮。
薛氏道:“起來吧。你讓我們停步,有何事要說?”
那侍女生得很是讨喜,口齒也伶俐,她說道:“夫人容禀,奴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奴才,賤名珊瑚。我家娘子,便是那輛紫檀馬車的主人,是康樂公主與驸馬的長女,閨名為嫱。适才我家娘子見二位貴人為衆人解圍,十分感激,”她說到這裡快速掃了一眼崔如意,繼續說:“也覺得與崔娘子十分親切,想與兩位一同入宮,不知是否唐突?”
薛氏聽了看一眼崔如意,卻看不出什麼,轉而看向不遠處的那輛馬車,遲疑道:“這倒也不妨事,隻是馮娘子她……”
到現在都還沒下馬車呢。
珊瑚連忙說:“我家娘子性格内斂清淨,如今一個人出門正是害羞,請夫人見諒。”
“既是如此,快請馮娘子下車吧。不然時間晚了,元妃娘娘可要詢問了。”
正這時,那紫檀馬車的門簾一動,仆從立即上前給她掀開,又打傘遮蔭。一隻纖纖素手先露了出來,白玉般的胳膊上披拂着織金紅紗的袖子,下面穿着寶相花紋的海藍襦裙,用鳴玉禁步纏住細細的腰從兩側垂下,米色的帔子折在一肩,這樣的精心搭配,顔色清新又不失莊重,一下便襯得旁人黯淡了許多。
玉蟬金雀三層插,翠髻高叢綠鬓虛(1)。
她的發飾不算多,但是每一樣都用得那麼适合,多一個覺多,少一個嫌少。金梳明滅發間,飛花蛾翅頰邊。見了她,崔如意才覺得薛氏所言不虛。
馮嫱的确是一朵燦爛華貴的牡丹,這樣的香腮若雪,明眸皓齒,連眉心的那一朵花钿都明豔得不可方物。
馮嫱迎視衆人的目光,顯然十分适應,甚至這些或審視或驚豔的打量能一掃她胸口的郁結之氣。
她可不是珊瑚說的那種嬌滴滴的小娘子,她出身高貴,又生得如此美貌,兼有才華膽識,從懂事起,母親便告訴她,她一定要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
比公主母親還高的位置。
才不負她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