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公主府的膳廳之内,燭火明媚,雖然在場的侍女多,卻沒發出一點聲響。
晚餐的八仙桌上,怪異的氣氛卻在蔓延……
三個人,三種神情。
作為公主府的主人,甯枝月自然是最自在的那一個,伺候的侍女為她布菜,她慢條斯理地,咽下了飯菜。
她用飯,跟平日裡的張揚不同,帶着幾分認真一樣的,不言不語,眉目裡很容易看出一分滿足,叫旁邊看着的人也覺得賞心悅目。
而剛剛來到這個大院子的青淼,看到了永玉公主府幾個字,才明白自己選擇踏入了怎樣的龍潭虎穴。
就算是他,也是知道這位永玉公主事情的人。
她殘忍而喜怒無常,有關她的傳聞衆多,青淼在剛入春榮樓裡,作小童伺候的時候就聽過一個。
曾經因為有新入京城的官家少爺在煙柳巷看見了她,把她誤認為雛兒,上手摸了她的手,第二日,那人的手就從手腕處齊根斷掉,聽說場面血腥吓人,在場陪着的人都是吓得魂不守舍的。
那人也再沒去過煙柳巷,有人說是連那一起給切了,也有人說是被吓得再也不能人道了,事情是衆說紛纭,但結果的慘烈,衆人卻是一緻的認同。
細說其中個緣由,沒人能,也沒人敢追究到她頭上,但是除了她,還有誰一出手就這麼兇狠,還讓人不敢聲張?
多般事由,皆是他到春榮樓裡做小童時聽他那些主子說來的。
他心裡不由得升起懼意,梳洗幹淨的清秀的臉上,緊張地看她。
似有所感,她一張雪白的臉龐微微偏向他,仿佛在詢問他有什麼事。
青淼一接觸她的視線,就仿佛被火星燙了一般,連忙低下頭,往嘴裡塞飯。
他害怕,還害怕自己眼裡的懼意激怒她,這些所謂的達官貴族有多麼喜怒無常,恐怕沒有比他們這種青樓裡的人,感覺得更明顯。
但又想起剛剛帶他的侍女姐姐說的話:他是公主的第一個面首。
面首這詞什麼意思,在春榮樓待了有些日子,雖不長,但是有些事情也清清楚楚了,可是……
他又塞了兩口飯,直覺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
至于第三人,離他們最遠的蒼明雪,仍舊是單獨隔離出來的一片冰雪天地,如谪仙一般的臉上,永遠是一片淡漠。
他好像從來眼裡落不下旁人。
吃得七分飽的甯枝月放下了筷子,立刻有人為她端上漱口的茶水,和擦手的熱氣蒸騰的白面巾。
初入公主府如履薄冰的青淼,也馬上放下了筷子,學着甯枝月的樣子漱口。
甯枝月擦拭了手,看着旁邊學着她樣子的青淼,笑了笑,輕點他的額頭:“一入府就懂得自己的身份,真是好乖的小狗。”
沒有任何指示,但衆人都知道她是在敲打那位質子殿下。
被輕輕點中的青淼,一張清秀的臉,嫩白面皮染上绯紅,不敢低下頭,卻也不敢直視那雙亮而圓潤的桃花眼,躲躲閃閃着。
怎麼也對不上那個傳聞中殘忍冷酷的永玉公主。
但她的眼睛卻看向了别人,芝蘭玉樹的雲蘭國太子,與他有着雲泥之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人。
他的害怕沒了蹤影,突然卻升起了一點酸意。
“明雪以為呢?”她那麼親昵地叫他名字。
歪歪頭,少女的天真将她明豔的五官繪上蓬勃的生氣。
無論她内裡是個什麼模樣,怎樣殘忍冷酷,而又如何卑劣空洞。
她天真爛漫的皮囊将這一切修飾成了一份少女獨有的狡黠,像是小狐狸,可愛地梳理着雪白皮毛,面對着獵物,收起具有威脅性的尖牙和鋒利的爪子,悠悠地踱步,狡詐地說她是無辜的。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這隻看起來無害的小狐狸,在捕捉到弱點的那一時刻,會以離弦箭一般,狠狠地撲咬,将獵物咬得鮮血淋漓,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上翹眼尾的淚痣越發明豔,就像是一滴血。
“永玉公主教訓自家的狗,作為外人,我沒有插手的權利。”他的聲音跟他的琴聲一般,潺潺而來又帶着幾分月色般的涼意。
這麼輕易就将自己摘了出去,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并不準備理會她的話中話。
“請容我告辭。”
他已吃完,還沒有得到示意就走了出去,好像正如他所說,他是這公主府的外人,自然也不用看公主的臉色。
青淼去看公主的神情,果然已經冷了下來,她緊緊盯着那個人的背影,眼裡滿是被激怒的火焰。
當時一定是有什麼鬼在作祟,又或者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事後再回想起來,他都覺得自己應該會死在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