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教我。”
蒼明雪點頭。
他在旁邊,以手執筆,窗外夏日的光是最耀眼的,落在長身玉立的男子身側,偏暖的光調給他蒙上一層淡淡的迷霧,有微風浮動他的發絲,輕易不可察覺的一點清氣。
甯枝月模模糊糊感覺到了一點關于美的概念。
他寫下一筆,便看着她在旁邊描畫一筆。
看她用筆,寫字的輕重,轉折的選擇,一一給她糾正,仔細而又十分的耐心。
連看她畫烏龜,都忍不住給她糾正用筆。
有些刻闆的嚴謹一般。
不過她也沒有聽話到真把一天都拿去練字,于是上午練了字,下午就去小亭看話本,然後吹吹夏風。
留蒼明雪一個人在書房,他大多數時候,都拿着她覺得一點都不有趣的兵書,或者是别的什麼之乎者也的東西。
其實挨得近了,才知道他這個人,自律到可怕的地步,每日卯時甯枝月還在睡懶覺,他就已經起來練武。
日複一日,從不間斷。
甯枝月也就好奇,強撐着起來看過一回,他用劍,幾乎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心意所指,即劍意所向。
翩飛的衣角在蒙蒙的霧氣中化成殘影。
那時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從容又利落地收起了劍,看向了她。
清晨的露珠挂在他長長的睫毛,帶着一身水氣的人,看向練武台下的她。
穿着一身襦裙的少女,清晨涼意,她披着紅豔豔的鬥篷,雪白的毛領上托着一張雪團子一樣臉,臉上卻還是朦胧的睡意,像是剛剛睡醒了,尋着本能找過來的一般。
可愛又可憐。
目色裡一片甯靜,他的劍尖卻微顫。
像是不平靜的心緒。
除去暗處湧動,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就那麼練着字,練了有兩三個月了,整個夏季都過去了,甯枝月的寫的字才勉強達到了蒼明雪的要求。
如蒼明雪的字迹有着七分的相似,不過隻是學了皮毛,沒學到那身仙骨,粗看似乎很有章法,仔細一看才能品出幾分照貓畫虎的味道。
但甯枝月的耐性已經盡于此,她拿着寫好的字就要讓蒼明雪兌現諾言。
蒼明雪覺得還是再需要練練。
甯枝月卻賭了氣,覺得他老是推辭推辭。
生了兩天的氣,這次躲着人的是甯枝月,這次讓步的是蒼明雪。
如意是看明白了,自家的小公主對這個質子是真的有耐心,她不喜歡有什麼用,也隻能接受這一切了。
明七也算是妥協了,這公主看着是個不成調的,但也真堅持了這麼久,又長得那麼好看,捂着冰塊,也好容易化了,雖然他家太子殿下也許比冰塊還無情一點。
但也該有所軟化了。
但真實的情緒如何,也隻有當事兩人能夠知曉了。
這是蒼明雪第一次進入甯枝月的閨房。
浮動的空氣中仿佛有她身上,那如出一轍的淡淡的香氣,
女孩子完全毫無所覺空氣中危險的氛圍,她像隻亂動的小兔子撲到他身上,眼睛亮亮的,像是看到一塊甜點。
“你身上好香。”她鼻尖嗅了嗅,然後又聞到皂角的味道,“你也洗澡了。”
不知道為何如意偏偏要她今天洗澡,明明昨天才洗過。
蒼明雪耳尖微紅,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看到她還濕着的頭發又皺起了眉:“濕着頭發睡覺頭會疼。”
她雪白的面皮上還露着沐浴時蒸出來的嫣紅,眼皮也泛紅,像是羞怯,不過雙眼明亮如水。
“哦,可我好困。”她一聞到他身上的冷香,就覺得困意上來了,果然很管用。
“我用内力為你烘幹。”
甯枝月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困意都散了些,好奇地看過來:“怎麼弄?”
她頸間一片雪白,幾乎晃了眼睛。
他骨節分明的手掌,修長手指,蒼白的皮膚下連鼓起的青筋都像是雕刻般藝術品。
此刻卻像是攀爬的藤蔓,一點一點,他在尋找她的指尖,她溫熱的肌膚,柔軟得仿佛一團雪花。
他貼上了她的手。
掌心相貼處,一股暖氣順着經脈運行。
甯枝月的頭上冒起了霧氣,果然不到片刻,頭發已經幹了。
烏發紅唇的少女,高高興興地撲入他的懷抱,被冷香包圍着,安心地閉上眼睛。
乖巧得仿佛小貓咪,身軀柔軟到不可思議,像是抱着一團雲。
擁抱比接吻更令人無法平靜。
相互契合的身體,緊緊相貼的溫暖,一整個都染上對方溫熱的氣息,感覺彼此的心跳就近在咫尺。
那麼深刻的,那麼直覺地感覺到,自己懷抱着一個鮮活的,溫暖的,柔軟的人。
可以阻擋所有的悲傷與苦難。
她窩在他懷裡,卻擡起頭來,委屈:“前日是我的生辰。”
那正是甯枝月要他兌現承諾的時候。
他心口一顫,少女卻繼續說道:“所以你是我的禮物。”
她說完就閉上眼睛。
蒼明雪看懷中少女雪白的臉龐,似乎因為燭火還亮着,為了避光,眼睫微顫,又往他懷裡擠了擠,最後隻在他懷中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頂。
他擡起手,内勁一出,燈光滅了。
月光傾瀉,窗外是整片藍墨色的天空,月圓星稀。
世界安靜了,
心跳聲再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