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在上面繼續講課,班裡卻沒幾個人在聽。
季銘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瞅着餘執的背影。
少年的身形清瘦,但不顯得單薄,骨形分明脊梁卻透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寒意,讓人難以靠近。
季銘一時看得入了神,等他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抵在餘執背上了,就感覺前面的人瞬間僵硬了一下。
餘執身體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似乎是在極力壓制着破口大罵的沖動,猛然轉過頭,就向季銘拍去。
這一拍帶上了十足的力氣,速度也快得驚人。季銘還沒反應過來,手就不受控制地鉗住了餘執的手腕。
這一下,兩人都楞住了,溫熱的觸感從肌膚接觸的地方傳遞過來,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氣息。
餘執剛回過神來準備大打出手,季銘就連忙松了手,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往周圍看。
餘執往周圍看去,樊老正在看他們,講課的聲音已經停下,大概是注意力沒放在聽課上面,班裡愣是沒一個人感到異樣,連頭都沒轉。
餘執和樊老對視片刻,默默轉身坐好。
樊老繼續講課,餘執發現他的業務能力是真的沒話說,就像是從未停下,依舊流利的講解。
餘執聽了一會兒他半文言文的講課方式,有些昏昏欲睡,加上這兩天幾乎沒睡,聽着“催眠曲”,眼皮越來越沉,最後耳邊的聲音全部褪去,漸漸陷入黑暗……
等他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
餘執還沒完全清醒,又再次閉了閉眼睛。
一道聲音錯不及防地撞入耳畔:“喲,這都能睡着,樊老叫你去辦公室呢,還不收拾收拾走人。”
餘執的睡意被敲散,皺了皺眉,不太友善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說話的是剛才嘲諷他待不了幾天的少年,他專門把頭揚起了八度,用俯視的視角看向餘執。
餘執想到這人先前的态度,煩躁地皺了皺眉。
少年看見他這副樣子,語氣頓時更加不善:“裝什麼裝,‘後門生’。”
男生身邊的人見他敵意太明顯,本來都伸出手想要拉一下他,直到“後門生”三個字出口,才收回要去拉他的手,裝作沒看見這一幕。
餘執沒理他這句充滿敵意的話,徑直走出教室,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冷哼。
走出教室,餘執深吸一口氣,餘光中剛好看見樊老即将消失在轉彎處的身影,急忙快步跟上,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殆盡,不然自己不見得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他的辦公室。
幸好樊老年紀大了,腿腳不像年輕老師那麼利落,一路上樊老慢慢走着,餘執就在他身後走走停停。
兩人在教學樓裡繞了幾個彎,才走進一間辦公室。
樊老教書時間長了,坐的是單人辦公室,一間不大的辦公室,卻收拾得井井有條,餘執看到靠近座位的那一面牆上,貼滿了和曆屆畢業生的合照,最早的幾張早已泛出一股子極具年代感的黃,卻被貼在最顯眼的地方。
餘執一眼掃過去,就把樊老四十年來的教育生涯看了個遍,也見證了樊老發福的全過程。
樊老從旁邊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正中間,對餘執說:“坐。”
餘執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樊老開口。
樊老從抽屜裡拿出眼睛,在鏡片上哈了口氣,用眼鏡布輕輕擦了幾遍,戴上眼鏡,又從傍邊拿出一份資料,靜靜地看起來。
樊老的視線很專注,餘執一時也沒開口打擾他,兩人就坐在略顯寂靜的辦公室裡靜默無言。
半晌,樊老擡起頭看向餘執,餘執身體下意識地坐直了幾分,樊老伸出手往下揮了揮,示意他别緊張。
“你是一中轉來的吧,我看看你們學校的進度,比文江慢了一些,文科什麼的還好,但理科可能會略微吃力一些,我到時候讓你們數學老師多照顧一下,有什麼問題就去問他。”
“還有剛才程翔說的月考,你也别着急,一點一點來,先争取達到中遊水準,之後慢慢努力,老師在一班等着你。”
餘執有些驚訝,一般老師最煩的就是這種“後門生”,學習跟不上不說,還竟會惹事,樊老的态度倒是讓他有些詫異。
“月考後你有什麼問題,也可以找一班老師探讨,老師們不會趕你的。”
餘執沒糾正樊老對他學習的錯誤認知,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樊老又跟他說了許多學習上的事,包括上課記筆記,下課問題,家庭作業,簡直事無巨細,聽得餘執腦仁隐隐作痛,大概明白了中年教師為什麼和學生打不成一片。
最後還是上課鈴響起,樊老才最後囑咐他去教務上領書,開門把他放了出去。
餘執站在樊老辦公室門口,松了口氣,轉頭又想到一班那一幫子人,感覺樊老也是盡力了,隻是他性情太溫和,壓根管不住那一幫子人。
剛想着,餘執轉頭就和從旁邊辦公室出來的季銘視線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