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顯然是故意的,一條腿搭在暖氣片上,整個後背靠在椅子上,就那麼斜斜地挂在那。
桌上擺着一堆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幾個易拉罐随意在桌上扔着,一卷鋼絲擺在一旁。
餘執看了眼前後桌子上的紙箱,黏土,塑料瓶,感覺教室右下方的角落畫風突變,沖擊力有些大。
餘執似乎能從那一卷鋼絲上感受到程翔對他的情緒,不過平心而論,鋼絲确實是個挺好的作案工具。
餘執心下一陣煩躁,覺得這人這些天的針對很有些莫名其妙,他往座位走去,程翔正在閉目養神,沒看見他。
餘執左肩一動,借力把書包從肩上甩下來,一陣猛烈的風帶過,書包就轟得一聲砸在書桌上,易拉罐頓時被壓扁,有幾個易拉罐被震到地上。
衆人被這一變故驚住,視線幾乎是在瞬間集中在餘執身上。
程翔也被這聲響吵醒,眉頭就是一皺,腿從暖氣片上收回,手在桌子上一撐就站了起來,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隻剩下易拉罐撞擊地面的聲音。
餘執眼神微眯,就在他準備跟程翔幹一架時,程翔卻一反常态地重新坐下,神色間有些提不起興緻,像是全然沒感覺到餘執對他的情緒一樣,繼續靠在餘執椅背上,看了眼桌子上的材料對他說:“你開始做吧。”
餘執的火氣被他這麼一弄,燒得更加劇烈,見他一副領導模樣的指令,開始後悔沒把書包直接扔在他臉上,這樣被壓扁的就是他的臉了。
就在餘執準備把他揪起來時,手剛碰到他的肩膀,程翔就自己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走到自己座位上,一手提起椅子,又重新走回餘執旁邊,把椅子一撂,轉身坐下。
餘執的火氣硬生生被堵在胸腔,差點沒被憋死,感覺自己今天就像個傻逼。
程翔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占了上風,看向餘執的眼神依舊沒什麼情緒,卻被餘執理解成了另一種挑釁。
餘執皺了皺眉頭,拿開書包,煩躁地坐在座位上。
程翔依舊是用毫無興緻地口吻道:“我們做個地球儀,就用鋼絲做球體,纏出經緯線,”他瞥了眼餘執,見餘執沒有什麼反應,又加了句,“你不會連經緯線都不知道吧?”語氣中這才帶上幾分輕蔑,眉角略微上揚,有些挑釁意味地看着餘執。
餘執幾乎要被他的優越感震驚,剛準備站起來就是照他臉上一拳,樊老就像踩着點兒走進班裡,跟大家問了個好。
餘執在一中時能無視各種老師,該看書看書,該玩手機玩手機,脾氣上來了當着老師的面跟人打一架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對上樊老那雙因上了年紀不那麼明亮的雙眼,明明眼裡有的隻是溫和,卻好像能給人千斤壓力,餘執感覺雙手在此刻無比沉重,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擡起來,最後他略歎一口氣,就此作罷。
樊老依舊是說了幾句激勵學生的開場白,然後又聊到地理模型,最後宣布這節課就交給大家自習,想做模型的現在就可以開始做。
台下聽到這個消息,全都歡呼一聲,就跟換了副面孔,平時上課愛答不理,這會兒一個個樊老叫得情真意切。
樊老滿足地笑笑,看見餘執和程翔已經坐在了一起,眼含鼓勵地向餘執這邊看了一眼。
餘執接收到他的鼓勵,神情複雜。
沒再管身邊的程翔,餘執自顧自拿起鋼絲,就開始一圈一圈地纏起來。
程翔在旁邊也沒想着要幫忙,拿出手機就玩了起來。
餘執沒想着他倆合作能弄出來個什麼東西,程翔不來搗亂他就謝天謝地了。
約莫過了有半個小時,餘執已經基本把形狀弄好了,正準備貼上幾個大洲,程翔卻突然擡起頭,“你這塊凸出來了。”說着就伸出手把那塊往裡摁了一下。
結果摁得太狠,又有些凹了進去。
餘執臉無表情地把那塊重新往外推了一點。
程翔聲音又拔高了一度:“凸出來了。”然後伸手又把它摁了回去,這回用得力氣更大了些,地球上直接被砸了個坑。
餘執壓根不想理他,伸手又把那一塊推了出去,還沒等他把手拿開,程翔又把它摁了進去。
餘執又推,程翔又摁……
就這麼幾個來回,兩人都惱了。幾乎是一人拉着地球一邊開始推拉。
地球就跟個待嫁的小嬌妻一樣,被兩人扯來扯去,逐漸在他們手裡變形。
程翔半天也沒如願把地球搶來,就在下課鈴響起的一瞬,程翔一拳砸去,三維變成了二維,地球變成了地餅……
兩人盯着地餅看了一陣,就又瞪向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餘執感覺這麼一鬧,程翔心情反倒變得好了不少,連帶着看向餘執的眼神都帶了一份得意十足的挑釁。
餘執幹脆把地餅往桌上一扔,就煩躁地走出了教室。
一路順着樓梯走道室外,直到呼吸了一口室外清新的空氣,一部分煩躁被微涼的風吹走,餘執煩悶的心情才略微緩解。
漫無目的地走進小樹林,二月的樹枝還是光秃秃的,那發量就和老唐的頭頂一樣令人堪憂。
餘執走到一處圍牆,轉身把背靠在圍牆上,一條腿随意地往另一條腿上一搭,打開手機開始玩消消樂。
剛過了幾關,一陣微涼的風吹過,餘執感到一陣從袖口傳來,伸手将校服外套往緊拉了拉,微微低頭,餘光中就瞥見一抹熟悉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