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就聽楚鳳歌道:“父皇,我喜歡他,就要他做我的貼身内侍好了。”
景和帝似乎也很滿意,道:“蘇遐州朕倒有些印象,諸位相公也曾提起,他學問好,為人又穩重淡泊,陪伴你讀書倒是再好不過。”
蘇遐州真的很想仰天長嘯:我不是!我隻是怕死怕麻煩罷了!
但再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忤旨,隻能委委屈屈趴在地上叩謝皇恩,恨不能一輩子紮在地上不把腦袋擡起來。
景和帝又吩咐道:“天色也不早了,沈侍郎隻怕也要到了,你收拾收拾,陪小六去上學。”
蘇遐州隻好悲怆道:“臣遵旨!”
他收拾了文房四寶,提着頗為沉重的書箱,亦步亦趨跟着楚鳳歌進了崇文館,才知道上課的沈侍郎沈疏又病了,上午的課也就改成各自回去溫書。
于是蘇遐州隻好又提着箱子,掉轉頭,跟在楚鳳歌後面,打道回府。
一路走,他一路魂遊天外——
昨晚的夢境,楚鳳歌癫狂的神情,甚至他的衣飾細節,都分毫不差地在他眼前浮現出來。
绯衣金帶、小皮冠、雕着蓮花的寶劍、袖内一閃而過的紅痕,還有他右耳上搖蕩的水藍色耳墜……
這個耳墜……蘇遐州微微皺眉,夢中光線太暗,看得并不真切,但他還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晃晃腦袋,推開這些無關緊要的念頭,蘇遐州心道:無論如何,最該好好想想的,是如何不讓那個夢成真。
夢裡的楚鳳歌說的一句話讓他非常在意:“如果當年先生肯待我好一點,你我何至于淪落到今日境地!”
言猶在耳。
莫非是我對他不好,才讓他懷恨在心,當上太子之後要結果我的性命?
略略思索片刻,蘇遐州腦海中浮現出兩條對策:第一,待他好一點;第二,阻止他當太子。
可好一點是多好?
至于阻止楚鳳歌當太子……
好在眼下鄭皇後的嫡子好好坐在太子之位上,這一條似乎不用他努力。
就是需要他努力,蘇遐州也全然不知怎麼努力!
他區區一個内侍,如何能左右國本廢立!
蘇遐州忍不住捂着抽痛的額角歎了口氣。
身邊一人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歎什麼氣呢?”
蘇遐州一瞬間心髒停跳,猝然擡頭,差點撞上對方的鼻尖。
一張帶着惡意戲谑的面龐沖入視野——楚鳳歌不知何時停步回首,正笑容可掬地微微探身,幾乎要和他面面相貼。
蘇遐州好懸沒當場跳起來!
楚鳳歌見他受驚,十分愉悅地勾了勾唇角,繼續道:“你在想什麼?”
心虛之下,蘇遐州當場腿一軟又給他跪了,結巴道:“臣臣臣一時走神,還請殿下恕罪!”
偏偏他們走的這條夾道還是石子路,他這猛地一跪,硌得膝蓋生疼。
正龇牙咧嘴,想伸手去揉揉,卻聽頭頂楚鳳歌掃興道:“無聊。”
蘇遐州小心翼翼一擡眼,就見楚鳳歌一瞬間笑意全無,滿面陰霾,狠狠盯了他一眼,轉頭就走。
蘇遐州僵在原地,起也不是,跪也不是,猶豫着要不要爬起來跟上。
好在楚鳳歌怒氣沖沖走出幾步,大約是沒聽見他跟上,皺着眉回頭喝道:“還跪着幹什麼?等我過去攙你麼?!”
所以……為什麼就生氣了,請問?
蘇遐州不敢怠慢,一骨碌爬起來,奮力拽着書箱,跟上了楚鳳歌的腳步。
進了千秋殿的大門,便覺不對,千秋殿的宮人們見楚鳳歌回來,不但不像其他宮裡一樣迎上來服侍,反而個個一臉驚恐,争先恐後跳出殿門,躲到楚鳳歌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蘇遐州稀裡糊塗給他們裹挾着,也擁出了殿外,看着殿門在面前合上,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保命的計劃。
……說好的對楚鳳歌好點兒,結果淨惹他生氣了,話都沒說幾句。
最要命的是,楚鳳歌為什麼生氣,他都毫無頭緒。
蘇遐州歎了口氣,要了大命了。
不過已經這樣了,課不上,左右他也沒事,不如回去中書門下收拾一下東西。
于是一刻鐘後,蘇遐州就出現在了自己下處的門外。
以前歸他管的小黃門見他進來,十分欣喜,迎上去道:“蘇先生,你回來啦!”
蘇遐州點點頭,進去找了一塊舊床單出來,開始一樣一樣收拾自己的衣服被褥。
小黃門在一旁驚歎道:“先生的消息果然靈通!調令剛下來你就知道了?!”
蘇遐州莫名其妙,心道:我被當場挑中的我能不知道?
再說,内侍省的效率什麼時候這麼高了?他清早才被千秋殿調走,不到晌午調令就下來了!
給受寵的皇子辦差,這效率就是不一樣!
那小黃門極有眼色地幫着他收撿東西,讨好道:“先生進了東宮,有機會可千萬别忘了提攜提攜我們。”
蘇遐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猛地反應過來:“什麼?!我要去哪?!!”
那小黃門給他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道:“去,去太子殿下的東宮啊,還是沈疏沈侍郎舉薦的呢,聽說早一個月就在走調職流程了……蘇先生,你不知道啊?”
太子東宮?!不是楚鳳歌的千秋殿?!
蘇遐州一片混亂,伸手道:“調令呢?!拿來給我看看!”
看到蓋着“内侍省印”調令上的“東宮”兩個字,蘇遐州一陣天旋地轉!
歐霍,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