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遐州心裡當真是痛罵了他一千遍一萬遍,方才好好給他包紮的時候,踹别人窩心腳,現在又叫喚着傷口疼。
不會是又想把他騙過去踹吧?!
見蘇遐州猶疑着警惕着慢吞吞往前蹭,楚鳳歌的臉色又有些不好了,他舊事重提,又問了和剛才一樣的問題:“蘇高班,你是不是怕我?”
看着他有些不豫的臉色,蘇遐州忽然福至心靈了。
他的确是怕,不但怕他的翻臉無情,更怕他像夢裡那樣,說抽刀把他砍了就把他砍了。
至于楚鳳歌。
這一天下來,蘇遐州多多少少也看出來,他面上雖然看着混不在乎,可心思并不粗糙,甚至可以說很敏感。
自己對他顯而易見的畏懼,他不可能一無所查。
明明害怕,卻還要強行解釋成仰慕,從楚鳳歌的角度看來,就是拿他當傻子,赤裸裸的愚弄。
千秋宮的宮人八成也是一樣,他不要他們伺候在身邊,就是懶得看着他們口是心非,當面賠笑臉,背地裡不知怎麼罵他有娘生沒娘要呢。
蘇遐州歎了口氣,強忍着恐懼,委婉道:“殿下厭惡什麼,可與臣直說,要别人去猜自己的心思,十有八九是猜不準的,徒生誤會之餘,心生惶然、離心離德也是不能避免的。”
說完,他繃緊了後脊,以防楚鳳歌又一次突然發難。
誰料,楚鳳歌沉默了一瞬,道:“若是我的心思都看不透,這樣人的心本就不可能和我貼在一處,離心離德就離心離德好了。”
“反正我一個人也都活的好端端的,誰稀罕他們的虛情假意。”
“再說,你不是就懂了麼?”
孩子話。
蘇遐州不予置評,隻是小心地将他的發絲别到耳後,露出那道猙獰的傷口,輕手輕腳上了藥油,專心給他裹紗布。
他小時候在家雖說是獨子,堂表弟妹卻多,打小屁股後面就是一串跟屁蟲,後來在大伯母家,堂弟妹三個也都是他帶着玩耍上學。
再後來,再後來進了宮,長大一些,又管着一群十一二歲的小黃門,哪個挨打了、跌傷了都來找他,因此裹傷的手法怎一個娴熟了得。
正在默默包紮,誰知楚鳳歌又想起什麼似的,道:“你朋友倒多,沈侍郎到處跟人舉薦你,門外這個姓段的,看來也是你的熟人?蘇高班人脈倒廣,跟着我豈不是屈才了?”
這話微妙的吃味一般,搞得蘇遐州哭笑不得。
他解釋道:“段大人啊,臣跟他從小一起玩大的,後來我家……出了點事,進宮以後他就時不時照應臣。沈大人跟臣在中書門下共過事,隻是點頭之交,哪是什麼人脈廣……”
楚鳳歌“哦”了一聲,無可無不可的。
蘇遐州利索地将他頭上的傷包好了,想了想,還是道:“殿下,雖說臣相信你沒有下毒,可毒粉的的确确出現在那盒糕點裡,殿下也要想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才是,或者求助德妃娘娘,讓她在陛下面前替殿下分辯分辯也好……”
原本楚鳳歌已經半眯着眼睛躺在矮榻之上了,聽蘇遐州略顯急切地勸告,又睜開眼,黑眼珠轉動,睨了他一眼。
眸光中一閃而過的森冷,看得蘇遐州後背一涼。
須臾,楚鳳歌嘿嘿冷笑道:“我的清白?你究竟是擔心我的清白,還是你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