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入夜,殿外,段逸将手下一群千牛衛指使得亂七八糟暈頭轉向,空出了一個無人值守打得角門。
殿内,兩人白日養足了精神,做全了準備,此時正神采奕奕,楚鳳歌換了一身便于潛行的玄色襕衫,衣擺繡着細細的金線花紋,取了架上慣用的寶劍,挂在腰間蹀躞帶上。
蘇遐州心下一緊,目光不由追尋着那把劍,見劍柄凹凸,雕着一頭仰天長嘯的麒麟,并非蓮花,這才放下心來。
從段逸故意放水的角門出了千秋殿,兩人步履匆匆,一路躲開提着燈籠巡查的金吾衛,直撲延英殿而去。
哪怕景和帝寵愛孔貴妃,将居中的含涼殿撥給她居住,鄭氏貴為皇後,隻能委委屈屈住在偏西的延英殿。
但中宮,畢竟是中宮。
平日裡,就算鄭皇後不得皇帝寵愛,但畢竟身份尊貴、地位超然,各宮前來巴結的妃嫔絡繹不絕,離得老遠就能看見燈火通明,莺莺燕燕嬌聲曼笑不絕于耳。
如今鄭氏一死,宮人羁押候審,延英殿封宮,遠遠望去,黑黢黢的一片,庑殿頂翹起的邊沿和頂上的鸱吻好似什麼巨獸的頭和角,沉默而危險地蟄伏在黑暗當中。
深秋時分,夜風寒涼,蘇遐州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不敢深思,加快腳步,綴在楚鳳歌身後,從段逸白日裡偷偷替他們打開的小門溜進了漆黑的院中。
楚鳳歌倒是看起來毫不畏懼,延英殿主人的慘死沒能激起他一絲情緒的波瀾,臉色如常。跟在他身邊,蘇遐州不由自主放松了肩膀,将一些恐怖詭異的畫面趕出腦海,專注打量起延英殿的構造來。
三進院落,正殿是見客的,透着生疏和防備。
楚鳳歌壓低了聲音道:“去内殿。”
飲食起居都在内殿,私會情人、藏私密物件自然也是,好在延英殿隻封了宮門,内裡殿門不過虛掩合,輕輕一推,便無聲地打開了,露出裡面幽深的陳設。
兩人走了進去。
内殿擺設不如外間金碧輝煌,顯然這才是鄭皇後舒心合意的地方。
蘇遐州上下看了一圈,就見楚鳳歌站着不動了,走上前一看,就見他盯着一張小小的圓桌。
桌上鋪着織繡的錦緞,周圍擺着三個矮小的月牙凳。
這是有什麼玄機麼?
蘇遐州順着楚鳳歌的目光望去,就見他并非盯着桌子,而是一遍遍描摹那三張月牙凳。
鄭皇後,太子,和皇帝。
他一下就了然了,不敢打擾,正想蹑手蹑腳先去搜查妝台,卻不查暗處翻倒了一隻憑幾,一腳踢中。
萬籁俱寂中,發出突兀刺耳的“咚”一聲!
蘇遐州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張嘴就要發出低低的驚呼!
一隻手迅如閃電捂上了他的嘴,楚鳳歌竟是在刹那回神,一把将他即将出口的呼叫捂了回去,貼在他耳邊警告道:“别出聲。”
就聽外面一道女聲略顯驚慌道:“誰?!”
這延英殿中居然還有别人潛入!
一盞熒熒的燈光映照在後殿大門的糊紙上,慢吞吞由遠及近,似乎是提燈人心懷畏懼,猶豫不前。
殿内兩人卻再也不能這樣傻站下去了。
蘇遐州的心髒一瞬間狂跳起來。
外面來的是什麼人?是巡夜的宮女?還是發覺他們二人夜逃,前來尋找的人手?
門上隻有一團暗淡的光暈,但這光暈的背後,究竟隐藏着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