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長雲忙伸手上前去扶,卻被米階斯按住了手。
瘦削的雄蟲力氣用得極大,沒有半點拉起來的迹象。
淩長雲不解:“閣下?”
“……抱歉,閣下,”米階斯按着淩長雲,聲音低得發沉,“我騙了您。”
“什麼?”淩長雲一時沒有聽明白。
米階斯低下頭,像是不敢再直視面前這位救了他兩次的雄蟲閣下,低聲解釋道:“從一開始,我就是第三軍中将奧列倫希,派過來……監視您的。”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監視”二字尤甚。
“我……我是一百多年前從荒星偷偷跑過來的,一直輾轉在主星各城。前段時間,暴露了身份,被第三軍關到了東北營。本來按傳統應該是要在東部戰争結束後處決的,但……在您來到東北營,昏迷的那幾天裡,奧列倫希找到了我,說隻要跟在您身邊,将您的一言一行都彙報給他,他就可以……饒我不死。”
“……”半晌,淩長雲抽回了手,米階斯也不敢再動,松了力道。
“我身上不是已經有監視器了嗎?”
“那是第五軍中将的,雖然同為軍部,但隻要路徹得斯中将不同意,第三軍也得不到半點消息。”
“所以,”淩長雲垂眸看着他,“從一開始送營養劑到後面的偷拿都是計劃好的?”
“不是!”米階斯忙擡頭,在對上淩長雲的視線後又迅速低下去,急急解釋道,“送營養劑是……計劃好的,去接近您……但後面的事都是真的!我——我過去一百多年裡經常吃不飽飯,就……就特别容易餓。軍部每日給的份例不夠,所以才……還有!還有後面的事也是真的!奧列倫希給了我一個光腦,讓我随時向他彙報您在這邊的一舉一動,但我自從來到這邊以後一次都沒有和他彙報過!真的!閣下,你相信我!”
他嘴裡說着相信,頭卻是越來越低,心裡也知道希邊得爾閣下大概不會相信,本就沒抱什麼希望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為什麼現在說了?”
“原本我想就這樣晾着奧列倫希,等他發現我是個無用的棋子後便不會再管,到時候死也好活也好,總歸這個秘密會爛在心裡……但是,今,今天,納恒中将發現了……我,我想着,與其别人先說出來,不如我直接告訴您,好歹,好歹……”
好歹什麼,他卻是說不下去了。
“光腦呢?”淩長雲視線落到他空空如也的兩隻手腕上。
“壞,壞了。”
“壞了?”
“嗯……他一直在警告我讓我回消息,我就,就丢水桶裡泡着了,來的時候他已經散架了。”
“……”第一次聽說未來星際儀器還能被水泡散架的,“它不防水嗎?”
淩長雲着實好奇。
米階斯一愣,還是下意識答道:“畢竟是給我的,可能怕我偷偷拿去換錢,給的是早就淘汰的1.0版本光腦。啥都不防,隻能發訊息。”
“……”淩長雲沉默了。
米階斯等了半天也不見希邊得爾說話,沉到谷底的心半絲也活泛不起來,糾結掙紮許久還是小心翼翼試探道:“閣下?”
“……一百多歲?”
天知道淩長雲看着面前瘦弱但看起來很年輕的青年,頭一次聽到的震撼有多大?問出這句話又有多艱難?
米階斯:“是,是的,今年剛好一百二十歲。”
“……”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淩長雲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氣。
默念了三遍“這是蟲族社會”。
又暗歎了三聲“這波谲雲詭的蟲族世界”。
着實不是他一十九歲的單純青年能消受得起的。
他一邊暗自感歎着,一邊拉起了還跪在地上的米階斯。
這次沒費什麼力氣。
米階斯茫然無措地順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又忐忑不安地偷瞄着淩長雲。
淩長雲看着面前一百二十歲的“青年”,按蟲族算法也的确是青年,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思來想去還是按着蟲族的稱呼叫了一聲“閣下”。
“每天送來的營養劑總有幾管苦得很,”他擡手拍了拍米階斯的肩膀,“就勞煩閣下以後都和我換一換了。”
“?!”
他的意思太明确了,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米階斯簡直要懷疑起自己一向敏銳異常的聽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