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中心的室外籃球場，在“砰砰”響徹天際又如密集鼓點的砸地聲裡，少年靈動不羁的身姿在亮如白晝的led光下交錯成各種明暗難辨的疊影。

周子放晚上一頓海鮮自助吃的有點上頭，上場打了兩圈一幅要吐不吐的惡心人模樣，天生潔癖的李牧見狀，立馬把他從場上趕了下來。

還好他不孤單，有路季予陪着。

路季予今天起時手感還挺好，但是他眼底銜着股心事重重的勁，防守搶籃闆都跟玩似的，就投籃還維持在他一貫的高水準。他也沒等别人趕，自己就識相地下場把位子還給别人。氣得李牧全場狂奔的同時，還不忘辱罵他們倆。

“操，老子難得回國一趟，你們倆給我裝什麼金枝玉葉的大小姐，陪我打場籃球都擺這麼大譜啊！”

周子放笑着喊冤：“别啊，我這不是被你親手趕下來的嗎？要不老仆再上場陪少爺耍兩圈？”他作勢做了個嘔吐的動作，李牧直接送了他一個中指，罵罵咧咧地跑去回防了。

“你幹嗎也不打了？”周子放拿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仰頭喝水的少年。

路季予擰好瓶蓋把水往旁邊地上随意一放，慢悠悠道：“你瞎嗎？場上那個紫衣服的一直有事沒事逮着我沖撞，我逃了大半場你就追了大半場，我的隔夜飯都快被他撞出來了。”說完他還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胃，又輕聲嘀咕了兩句：“哥哥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剛才三個人在金融大廈吃完海鮮，發現要去的桌球房在閉店維修，所以三個人幹脆就散步來了這邊的體育中心打球。來的路上，幾個人還順便去路季予家各換了一套球衣。

路季予打球對球服的選擇有點說不上來的講究，平時随便練練一貫都是穿黑色的，一到要打比賽，他就會換成全白的。

周子放是不理解他這種講究，一律稱之為騷包。

一陣晚風襲來，消解了大半萦繞在他們周身的暑氣。

路季予一雙眼睛本來就生的黑亮，運動過後更是如出鞘的千年寶劍，逼人透亮裡還裹挾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寒芒。平時那點不三不四慵懶散漫，全都趕了個沒影。

所以常有人說路季予一上場就好像換了個人，兇得不行。路季予的特點就是兇，但不蠻，而且無論逆境順境從不慫一下，心态好的一比。

周子放有時候在旁邊聽了，心想，這才哪到哪兒啊。他是少數見過路季予發狠的人，那股子拽冷生狠的勁，連他見了都要膽寒幾分。但是路季予一直都算是個樂天派，想要惹他煩心的人挺多，但是真正能惹到他的幾乎沒有。這狗把自己保護得可好了。

眼下，路季予正伸長了一雙腿，兩手又反撐在身後，眼睛盯幾眼場上的形勢，又偶爾擡頭百無聊賴地看會兒天。城市霓虹燈閃耀，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你剛送我女神下去都幹什麼了？”周子放體内的那股惡心勁緩過來了，他那顆八卦的心就又忍不住躁動起來了。

路季予一直盯着場上的那個紫衣服，心裡默默研究他打球的套路，聽周子放在旁邊着麼輕描淡寫地一問：“沒幹什麼，随便聊了兩句。”

周子放放松身體，完全向着身後的鐵絲網靠去：“怎麼樣。”他伸手薅了把路季予的頭發，又十分惜命似地快速把手閃回：“追不追啊？”

路季予拿一個漂亮的後腦勺對着他，小半天沒有動靜，周子放正好奇呢，路季予一拳沒什麼氣力地砸在周子放伸在地上的小腿上，忽而彎唇，眼裡點了點笑意。黑色的額發在球場的白色燈影下濃烈又燦爛。

笑意是笑意，但不是什麼明朗開懷的笑罷了。

“你有事沒事？非得一日三餐的提醒我這件事是吧？”

“追啊。”路季予信口來了句，不等周子放接話，兩手虛攏在嘴邊沖場上陰陽怪氣地喊道：“李牧，mvp!李少，龍的傳人！”

“龍的傳人”這個封号還是有點來頭的。初中畢業，李牧一個招呼沒打就偷摸遠渡重洋去留學，他周圍圈子裡的朋友一下都炸了，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先是開除他的人籍，然後又開除他的國籍。李牧對做人這件事可能真的不感興趣，但是對“中國人”這個身份顯然很寶貴，因此連夜把自己各大社交名都改成了“龍的傳人。”

如願以償般，場上累得跟狗喘氣似的李牧舉起雙手，把剛才沒來得及送給路季予的中指，一并連本帶利地打包給他。

話題岔道這，周子放也忍不住多評價了兩句：“李牧這個人是有些不厚道，他當初一聲不響地就跑了，對我們冷酷也就算了，但是對李清溪真是太不友好了。”

做為二人的共同好友，路季予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後嗤之以鼻道：“不過是渣男罷了。”他心想要是自己以後的女朋友跟他玩這套出國跑路的把戲，他肯定一輩子都不再想見到她了。

“後來李清溪是不是也出國了？去的美國？”

“嗯。”路季予低頭，撈起一邊的手機看了兩眼後又摁滅。周子放還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說他們兩個也算事兩情相願啊。初中的時候頂着家長學校的壓力都敢早戀，怎麼現在反而搞成這樣了呢？”

“誰知道呢。”路季予其實是知道一點的，說到底還是性格上的摩擦。李清溪是比較有主見的女孩子，凡事都比較能拿主意。但是李牧就不一樣了，他多少帶點媽寶，人格上喜歡依賴别人。所以他有時候挺欣賞李清溪這樣的獨立女孩，但又經不住他少爺的身份作祟，那股子大男子主義時不時的冒出來，攪得他暈頭轉向，但是分手的話又說不出來，他學習成績也不好，當時正好家裡動了送他出國的念頭，他于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如今三年過去，你要罵李牧渣男也一點沒錯。但是現在再想想，對當初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說，他又能做到多好呢。

“其實他心裡後悔得狠吧。”周子放歎了口氣：“半夜在微信上發瘋好幾次。”

“都是作繭自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