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容若休病假以後,7班的語文課都是由各班老師輪班頂上。
今天的語文課由5班班主任——一位優雅柔和的中年女老師主導。
她語調溫和、言辭有力,閱讀選段被她講的深入淺出。
從山一程,水一程再到賭書消得潑茶香,納蘭容若凄美傳奇的一生被她娓娓道來。
孟盈聽得出神,忽然間感覺袖口被拽了兩下,原來是孟祁月。
“小遐,你看。”孟祁月把試卷推向孟盈,納蘭容若的下面寫了一行小小的字,是“簡容若”。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寫這個?”孟盈不解,笑着問:“想簡老師了?等天氣好一點我就帶你去看她。”
“就是覺得像。”孟祁月用筆指着兩行字,認真揣摩。電光火石間,一個名字如隕石般憑空而降,直擊心靈。
——孟盈。
“孟盈”,是孟祁月在晏家看到的名字。
昏迷中的孟盈并不知道自己曾在不清醒狀态下将自己的真名寫滿書頁;
更不知道那張紙如今在孟祁月手中。
就連孟祁月自己也不清楚當時為什麼鬼迷心竅般撿起那張紙并保留至今。
“孟盈、孟盈……”孟祁月在口中喃喃自語。
——能讓小遐寫滿整張紙的名字,這個人一定很重要吧?
講台上,納蘭容若的故事還在繼續,孟盈聽得興起,便打開光幕的錄屏功能,把整段分享給了963。
奇怪的是,一向秒回的963今天的反應竟意外遲鈍。
——又去哪瘋了?
沒得到回應的孟盈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一旁的孟祁月更不對勁。
對方咬着唇、面色凝重,指關節被她捏到逐漸發白,嘴唇不停翕動,又在某一刻突然停止。
接着,一個詭異的念頭在孟祁月腦中浮起——
孟盈、孟祁月……
孟盈、孟祁月……
兩個并無生僻字的人名,孟祁月卻怎麼讀怎麼拗口。
孟祁月是越想越皺眉,越無視越在乎。她一面寬慰自己别想太多,一面則不停自我發問:
——這個孟盈是誰?
——應該是小遐的朋友,每個人都有很多朋友,這很正常的孟祁月,收起你的獨占心,小遐是獨立的個體。
——如果是以前的朋友,為什麼小遐從來沒跟我提過?
——可能是分開的不夠體面,不想提。
——最後一個問題——
黑色小惡魔在心底不停盤旋,然後得勝似地朝天使版孟祁月豎了一個國際不友好手勢。
——好巧哦,你們都姓孟。孟盈、孟祁月……
——盈喻滿月,孟祁月的月……
惡魔在耳邊低語:天下哪有這麼多巧合?
——你猜你們兩個誰才是替代品?
替代品?!
5班老師講完就走,留下滿場學生對着納蘭容若的故事哀歎連連,外面一度吵嚷,唯有孟祁月神遊天外,神情苦悶。
孟盈剛想湊近叫醒她,她帶來的微弱風聲就令敏感的孟祁月瞬間警醒。
不等孟盈開口,孟祁月搶先一步:“小遐,誰——”
——誰是孟盈?
——我跟她很像嗎?
——我……是誰的替代品嗎?
“不管是誰,隻要有作品就來排練室找我,現場演、現場定,通過的就能上藝術節。”
陳蘭西的突然到訪打斷了這一切,孟祁月一個愣神,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連帶着問題一起憋了回去。
孟祁月是個膽小鬼,怕疼、怕冷、怕失去。
她有開口的膽量,卻沒有直面的勇氣。
“到底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孟盈直接将外界隔絕,等着孟祁月的下文。
陳蘭西喜氣洋洋地挨個班級宣布[初三生不得參演藝術節]的禁令解除,所有節目重新選拔排練的好消息。
她所過之處一片沸騰,将散落在校内各處的激情因子全部點燃。
一牆之隔,将屋外的狂風暴雨悉數隔絕,熱烈高漲的情緒被傳遞、放大、感染着每一個人。
隻可惜,孟祁月坐在窗邊。寒冷先所有人一步包裹住她。
孟祁月終究還是沒能問出那句話。
她小口小口咽着氣,在氣息的縫隙中提出請求:“小遐,我們也排節目吧。”
“什麼節目都好,我們一起上台。”
孟祁月的要求,孟盈從不猶豫。
但她點頭前的一秒是那麼漫長,像蕩在空中的遊絲,繞過脖頸,飄進肺裡,痛得人得不上不下,孟祁月恨不得立馬死去。
然而孟盈答應了,不出意料地答應了孟祁月的随口一說。
孟祁月:“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答應我?不怕我恃寵生嬌?”
恃寵生嬌?
孟盈把這個詞咂摸了一遍,覺得頗有意味,風輕雲淡道:“我隻怕慣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