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有出路的。”常夫人這樣想。
她也和馮太後一樣,不欲叫她們打擾了韶華和至尊之間的感情。
馮太後不必問,常夫人卻忍不住問了:“說是未曾幸過别的宮嫔,可是真的?”
韶華含笑不語,歪頭拿起了撥浪鼓,逗正躺在搖床裡的皇長子。
他還沒有名字,隻得一個表字,叫“元道”。(注8)
常夫人因此而喜,又因此而憂。
難免叮囑女兒,感情好自為所欲,但也不必太過在乎分寵之事。
乃父馮熙尚不能被束縛住,更何況宮廷之中,此事難免。
若因此拈醋,恐惹陛下不喜。
她面上不表,還是聽進心裡去了。
當日拓跋宏求歡,便有意拒起他來。
他還以為她欲拒還迎,更是興緻勃勃。
韶華唯兩支素臂,自然抵不過他千軍萬馬的恢宏之勢。待得事畢,他仍不肯退出,偏要享受嬌軟餘韻。
韶華便用雙臂環抱他的脖頸處:“官人覺得這般可好?”(注9)
跟在他這個好字後頭,她又問,“比别人如何?”
拓跋宏聽說她母親來過,心中自明。
她是他的寶,哪怕是為了自己的歡愉,也要讓她開心。
他親吻她,對她說:“不必同别人比,你就是最好的。”
世人皆知後宮佳麗繁多,韶華又何嘗不懂。拓跋宏乃至尊,富有天下,想要多少美人都可以。
若真要變心,一個小小的她顯然是沒法子的,不若享受今朝。
“守住皇長子,豈不更好?”地位和尊嚴是要有權柄才能支撐的。
太後自覺時機已到,便徐徐圖之。
上一回她說到詩經庭燎,這一回便說起了皇長子。
大魏曆來長子繼位,是故說是皇長子,幾乎默認是皇太子。
做皇太子之母,等于将帝國的未來牢牢的把握在手中:“如此,即便無寵,也得十分敬愛。”
太後将經驗傾囊而授,她自己便是這般過來的。
将子貴母死定為舊制,就是在為自家人鋪路。
韶華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隻時常來探望皇長子,太後也讓皇長子時常去陪她午睡。
看的久了,太後難免納悶,覺得侄女不甚爽利,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呢?
于國事她殺伐果斷,針砭時弊,于自家女郎心事上卻犯了難。
她身側的王遇說:“貴人娘子聰慧,有主見。奴瞧着必有自己的主張,太後不若松松手 ,且看她如何做。”
另一側官職矮一些的劇鵬卻說:“娘子到底才十四歲,太後莫急,小孩子是要慢慢教的。”
王遇為太後簪上黃金花樹步搖,在心裡笑諷劇鵬年少無知。
太後十四歲時已是先帝養母,獲冊皇後了。這時候提年齡,豈不更顯貴人娘子的幼稚愚鈍?
太後兼聽,也想等一等,看看韶華會如何做。
矛盾來的很快,皆因均田制而起。
朝廷意在舉一場大改革,使土地和人口皆歸朝廷所管制。
這無意間削弱了各領民酋長們的權勢,也打擊了宗室舊貴們屯田私藏人口的習慣性做法。
自班祿起,皇帝便已入局。
有時連太後都不免感慨,自己眼光不錯,他确實聰穎過人。
皇帝權勢日盛,就意味着太後權威的逐漸薄弱,沒有人會對失去權力坐以待斃。
太後并非尋常婦人。
經曆指揮過壓制乙渾叛亂,又以軍權逼獻文退居太上皇,臨朝稱制。
她是個成熟的政治家,政治家懂什麼時候該卸下面具,也懂該出手時才出手。
馮太後用兩樣東西将帝國的權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分别是用宦官和寵臣執掌人事,财政和宮廷禁衛。(注10)
床笫間的遊戲也許并不完全令人身心滿足。
但加上權勢,再不滿足也有滋有味了。
更何況,太後是個美婦人。
擇摘的桃李也都才貌俱全,前有李弈,中有王叡,而今的這位是位高權重的李沖。
為了他們互相通同,還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姻親關系。
她将王叡之女嫁隴西李沖兄子,又為王叡次子娶妻趙郡李弈兄家。
她将婚事辦到了太華殿上,不亞于王女的待遇。及車引,太後又親送過中路。
民間都有傳言,說是太後嫁女。(注11)
然,她也并非政治機器。
他們既忠誠于她,她自也不吝好處,甚至惠及他們的妻和子女。(注12)
隻是,也确實不讓他們再碰自己的妻妾了。
連回家處理家事,她都要派遣女官跟随。以确保夫婦之間,隔着二三丈的距離。(注13)
太後想到這一點,一點也不覺愧疚,甚至有些得意。
她超然的權勢和地位盡可以要求他們如此,這何嘗不是一種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