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也是為了她,不至獨身寂寞,二來也為籠絡人心。
馮熙曾任内都坐大官,掌選人用事。擇起婿來,自是得心應手。(注2)
今日到會的公子,多半為王公宗室,餘者來自舊貴之家。
馮熙言:“都是熟人,相處起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知是為安撫她,或是對她再嫁的樂見其成。
宮中三娘也囑人備了禮送來,以表乃妹關切之意。
馮誕為表重視,親攜心腹屬官前來幫襯,讓她不至手忙腳亂。
阿吉是家生子,自幼時便歸于韶華,對馮誕素有仰慕之情。
但也自知卑微,又恐皇室公主善妒。
此事已過經年,本來心中绮思早歇。
隻驟然聽聞馮誕之媵生下愛女,心思又活泛了起來。
說起來不免耿耿于懷:“初時大家都是婢女,怎的偏她這般好命。”
馮誕之媵原是他身邊婢女,聽說不過一次侍奉湯浴的機會,便暗結珠胎。
本來誕育子嗣方才算居功,偏馮誕有子無女,又欲結交皇室,此番生一愛女,反而奇貨可居。
聽說陛下親臨,厚賞之,又許以王妃之位。
“來日小女郎若真成皇子妃,太子妃,她豈不是也要跟着冊诰命?”
阿嶽未在跟前,此時正窩在後方為韶華修水車。
馮府舊宅裡有一處大池,韶華自小便在池畔玩小木鴨。
長大後,有時會在池中遊水。
馮夙素來好木藝,一次韶華生日,特預備上自做的小水車供阿姊韶華玩。
他聽阿吉的意思,似是這顆心還未放下。
便問:“若有一天,兄不為兄,妹不為妹,你當如何?”
這話說的混沌,倒讓阿吉一凜。
馮氏内部從不缺野心家,也不缺投機者,似是一種血脈中與生俱來的渴望和仰望。
若真有那麼一天…
“我自是要跟着我家娘子,做掌令是我的心願。并非天生甘為奴婢的。”
阿嶽一盆冷水澆上去,“現在娘子已不在宮中,你得跟着三娘子才能做掌令。”
阿吉不理他,“跟着二娘子理家亦或是出家。我一樣替她掌管宅院,一樣是掌令。”
阿嶽修好了水車,搭在架子上。關竅一開,水便被舀進水車中,水汽在每一層車中翻滾。
這水車本是兩個。一處在此,另一處在韶華的浴池内。
玩鬧了一整天,韶華又難免下場與人搭隊比射術,此時早已有些困乏。
阿吉便為她沐浴,又解開頭發,用香澤塗抹。烘幹後,轉而用香膏替她潤澤身體。(注3)
韶華微阖目,爬伏在鋪着狐裘的寬大胡床上,任由阿吉在她身後服侍。
一欄之隔,是海棠花形的溫熱浴池。此時綿綿的熱汽蒸騰上來,更讓人覺得困倦。
韶華聽到阿吉問她:“覺得各家的公子如何?是否有心儀的?”
她回憶了一番,點了其中幾個最出彩的評了幾句。而後又調整了下姿勢,繼續阖了眼。
遊移在後背的掌心溫熱,好似浸透了茉莉花的香氣。片刻,隻覺那香悠悠拂上來,引得韶華沉醉太息。
她的青絲剛洗淨,此時正擁着她的側臉。
僅小小一方足見姿媚,暖風熏過,又如蓋了薄紗般朦胧飄渺。
韶華半天聽不到阿吉回話,輕輕“嗯?”了一聲。
仍未啟目,回答她的卻是另一個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已至她的耳邊,他說:“我覺得一個都不好。”
她鴉睫還未開啟,便先叫他吻了一口。
拓跋宏的手早已攀上來,将她整個人收攏在懷裡。撥了撥她的烏發問她:“還睡麼?”
韶華還有些發懵,拓跋宏卻在她耳邊輕笑,“睡與不睡,都要罰你。”
韶華好像躍于駿馬上。
較量射術時,最怕馬兒不聽話,她習慣性的壓在馬兒身上。拓跋宏順勢摟過她,又反客為主。
韶華回神,手搭在他脖頸處的扣子上:“官人也不怕熱出好歹來。”
拓跋宏任由她卸衣,眯起眼來。
繼續啄她的唇:“熱出好歹來,正好可以賴着你。”
“賴着我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會做。”韶華展臂,将他圈住。
拓跋宏言行合一:“賴着你騎馬。”
韶華從善如流,翻過身來,扶住雕欄,躍躍欲騰,一并馳騁。
韶華瞧着面前起伏的一汪池水,忽又想起了白日亭上所見:清樾輕岚,滃滃翳翳,如在秋水。
忽覺一股熱意奔騰,她當真也如在秋水了。
屋内香風怡人,此刻燭山已點起來。衆小童步履悠悠,服侍諸平城來的郎君們。
此日宴飲,馮誕為主家,自坐東楹上座。此刻正示意童子去請韶華,一面舉杯敬各位,一時賓主盡歡。
未多時,有歌舞琵琶曲。
曲畢時,正座上忽現兩個人。
衆人定睛一瞧,來不及細想,先忙不疊的下座,跪伏在地,口稱“拜見至尊。”
拓跋宏此行,最要緊的任務便是這個。
當衆露面,叫諸候選東床們知難而退。
席上具是人精,彼此眼神交彙,也知這門親定是誰也攀不成了。
至尊猶有情焉。(注4)
送走諸賓,馮誕欲去書室,卻被馮修攔了下來。
“二娘在裡面,陛下不欲見客。”
馮誕卻問:“你如何得知?”
馮修一臉無奈,至尊抱着韶華由那院至這院,正被他撞見。
還吓了一跳,以為是什麼賊人竟能突破侯官布防,膽敢來此偷香竊玉。
韶華将臉埋在拓跋宏肩上,笑的肩膀直顫,拓跋宏臉色陰晴不定的。
他這已經是第二回被人當成狂徒了,還都是馮家人。
馮誕聽過,沉吟了片刻才說:“我知道了。”
拓跋宏将韶華安置在胡床上,欲行狂徒勾當。
他可不白背這黑鍋,狂徒必須坐實。
韶華笑,擡手命他躺下,他也就順勢躺下了。
手不肯松開,與她十指緊扣,一起側躺在胡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