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嶽畢竟待過南地,且非官方出使。
民間與宮廷有不同的信息來源。
所看角度不同,事态本質也會發生變化。
大魏雖也有散布南朝各地的特别人士,每每定時傳回情報,可畢竟不多,且消息多而雜,又難辨真僞。
若阿嶽可有針對性較強的情報帶回,那倒真可以立功。
韶華道:“那官人等着便是。”
拓跋宏舒了心,順了氣,瞧着她的眼神又灼灼燃燒起來。韶華輕輕嗯了一聲,貓叫似的。
又像是在引誘,又想是在撒嬌。
拓跋宏摸不透。
也無妨,手已先探進衣裡去。
他無需摸透她的小嘴,摸透她的心便是。
韶華說:“吾之心官人無需摸透。”
拓跋宏“嗯?”了一聲。
隻聽她又說:“我的心和你的在一起。”
拓跋宏笑起來,先親了親她,複才甜言蜜語,“那讓我摸摸是不是真的。”
此夜燈燭未歇,兩盞曳于芙蓉帳外。
拓跋宏想起一首《淮南子》,覺得韶華就似那鼓舞者,繞身若環,曾撓摩地,扶旋猗那,動容轉曲,便媚拟神。
叫他心神蕩漾。
至尊将出征,馮誕前議大事,還欲同往。
他雖毒傷已消,但“毒畢竟是毒。”
樂安公主勸他,“總要好好将養一段時日才行,你說是不是?”
妻子溫言軟語,使他不忍說真話。隻道:“吾乃司徒,怎可不在至尊身側履職?”
樂安一雙杏眼灼灼地瞧他,似在诘問。他歎了口氣,隻好說:“如今,我是不得不去了。”
樂安畢竟生長于宮廷,深知鬥争本質,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馮誕哼笑起來,“對,就是這樣。”
樂安低頭不語。半晌,才将身子貼上他寬廣的背脊,頭枕在他肩上,雙眼泫然欲泣,又不欲叫他瞧見。
沉默良久,也隻道:“那你要一路保重,别忘了我還在家等着你。”
馮氏和太子需要他,妻兒亦需要他。
他此時竟自覺進退維谷,深受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之苦。
他到底還是感受到了妻子的熱淚,隻是沒法回應,也怕自己不忍心。
但是太子啊… 太子處境并不好。
至尊對太子的屢屢不滿使三娘焦心,她自己尚無法框住丈夫的心,又如何幫一個不受期盼的孩子呢。
眼看二娘勢大,至尊擺明了在帶她見衆臣,預為其安置勢力,便連身側的心腹中官都肯與她共用。(注1)
如今的洛陽金墉城裡,二娘顯然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主人。
因此他不得不跟随至尊出征。
一來,太子和至尊分隔兩處。若有什麼誤會,可及時調和,不至留下心結。
二來,他得看住二娘。
說來,是他心虛。
給二娘下毒一事,他雖不知情,可到底是他将至尊與她之事隐瞞許久,才告知三娘。
他有時會想,若一開始不告訴三娘,二娘欲改嫁一事。前後落差不大,是否三娘的反應也不會如此強烈。
亦或是,從頭至尾便隐瞞不報,是否其後亦不會如此發展?
他看着院中的一缸小魚,沒有答案。
其實并非沒有答案。
他心裡知道,從太子恂被馮太後親養時起,馮家便與他綁在一條船上了。
二娘三娘之争,本是意外。
如果沒有二娘的中途出宮,便不會有這場意外。
可這個意外隻能眼睜睜看着它發生,形成一條巨大的鴻溝。
直至越來越大,再無法将其填補。
如今悔之晚矣,隻走一步看一步罷。
他這時才擡起頭來看看天空,隻見一片澄明,甯靜而悠遠,隻餘幾片殘雲,如絮般飛散又飄渺。
他竟忽生隐士之心,一面又突發奇想起來。
人生如白駒過隙,數十載而已。待他歸去,是否有人會憶他。
是憶他昔年風華正茂,還是憶他如今殘破不堪,一副蒼蒼軀體而已。
四路大軍先遣。
一來是為了即将到來的禦駕親征做準備,開辟道路。二來也是掃清邊緣障礙。東西南北四路主攻四個軍事要塞 :襄陽,義陽,南鄭和鐘離。也為攪亂南齊的戰略布置。
薛真度的四路大軍并非從洛陽出發,也非河北調集而來,而是已在河南淮北地域部署的大魏軍隊。
對南齊曹虎的詐降一事,拓跋宏和穆亮早有預料。
但他雖是詐降,對大魏軍隊的進攻卻未做很積極的抵抗,呈蛇鼠兩端的觀望态度。(注2)
宋王劉昶和王肅的東路軍三部,主攻義陽。
義陽為南齊司州州城,大魏軍隊先削弱南齊軍的後援力量和糧草來源,而後竭力攻城。
面對大魏的進攻,南齊于邊境部署的軍隊人數實在有限,其防禦能力也捉襟見肘,所以不得不采取增兵的方式解困。
同時為分散大魏兵力,以解義陽之困局,南齊還同時開辟了青徐戰場。
如此,在南齊義陽城守軍,荊州駐軍,中央軍以及東宮禁衛軍的合力夾擊之下,東路軍不出意外的大敗。
對比兩個戰場的敗局,由劉藻帶領的西路軍倒十分順利。
劉藻時任秦州刺史。因在岐,秦二州任職多年,治理有方,在氐羌混雜的秦州有較高的威望。
對于南鄭的軍事行動,拓跋宏分了兩步。
劉藻主要負責加強防守,這主要源于不久之前羌氐人的叛亂,拓跋宏需要分一雙眼用來盯緊他們。
而在十日之後,當拓跋宏抵達懸瓠時,又因拓跋英的主動上表請求,便使拓跋英前往南鄭。
與劉藻加強防禦的任務不同,拓跋宏令他對南齊實行猛烈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