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利用南齊因迎戰東路大軍,保衛義陽消耗諸多兵力導緻西部空虛之際,向南齊的西部重鎮漢中進行打擊。
雖然遭遇了南齊頑強的抵抗,但拓跋英最終還是取得了大勝。
在突破了沮水防禦之後,大魏軍隊乘勝追擊,直達南鄭城外。
南鄭城随後遭遇了大魏軍隊三個月的圍城,軍民死傷慘重。
撤軍的上表是由留守洛陽的中書李沖發至拓跋宏處,再由拓跋宏同意并下發。
李沖之意仍在于防範當地的羌氐勢力。
南鄭較大魏中心區域實在過于遙遠,當地以及其相鄰地域的民族形勢又十分複雜。若孤軍深入,即便占領了南鄭,很快也會陷入孤立無援而被動挨打的境地,可能遭受較為嚴重的損失。
李沖的預判不錯,軍隊回撤之時确實遭遇了來自氐羌的反叛,以及南齊小路軍的反攻,縱有所損失,但因拓跋英治戰有方,總得來看也算功敗垂成。
拓跋英也因此負傷,面部中箭,險遭不測。
拓跋宏看畢戰報,輕輕呼出一口氣。
僅僅動用雍,泾,岐三州兵,六千餘人。便想直抵西南邊疆攻略地,可說完全沒有可能性。
拓跋宏此舉本意在于牽制南齊兵力,以及吸引羌氐之異動,為他此番親征鐘離掃清障礙。
早在出師诏中,他便言明:“讨國混化,功為至遠,不可曰一舉指待。”
戰争之艱巨,可想而知。所以此番也隻準備加強了解,獲取更多訊息,并無一舉統一的想法。
若能從一定程度上給予南齊以手忙腳亂的震懾,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拓跋宏心情不錯,一面批複奏報,一面讓人分賞些栗子給軍士們品嘗。(注3)
汝南重鎮懸瓠,是拓跋宏進攻南齊的前線指揮陣地,亦為行宮所在。此地不僅位于南北交通要道,且具有絕佳的形勝,可資遊憩盤恒。
拓跋宏抵達的時候,正是一年之歲末,正是當地栗食收獲的季節。
韶華因偏愛細當,阿吉便讓人将栗子磨成粉,做成栗子糕來吃。(注4)
當地栗園出産的栗食大而飽滿,香甜可口。
即便如此,拓跋宏亦不許她多食,怕她脾胃虛弱不好克化。多半都賞賜下去,也好為韶華博取一點威名。
拓跋宏眼尖,自能看出她的甚為喜愛,便令栗州所産的栗子為年歲之貢品。
抵達懸瓠行宮的次日,拓跋宏便發布召令将先前抓獲或俘虜的壽陽,鐘離,馬頭的男女皆放歸南方。
這是他的新戰略。
他既改革魏承于晉,興禮教,自然要處處體現出仁義之師,天下之主的氣勢來,對南朝民衆亦表達友愛之意。
以此潛移默化來改變南朝邊民對大魏的抵觸,也為将來再度南伐出兵打下基礎。
接近二十日的作戰,大魏的戰線已由淮北移師淮南。
拓跋宏亦于正月初一于行宮宴請群臣
洛陽城中有李沖,穆亮,及皇弟北海王拓跋詳坐鎮。此番随行的重臣中除皇弟拓跋禧外,便是司徒馮誕。
之前随侍的任城王拓跋澄至懸瓠後便水土不服,多番病痛,隻能先回洛陽去。(注)
原本拓跋宏憂馮誕趕路辛勞,每況愈下,也意在使其與拓跋澄同歸。
馮誕卻堅持要留下履職。
宴中衆人舉杯,皆慶賀元日新年之喜。
馮誕因體衰,不好食五辛盤。此時也隻略飲些屠蘇酒,以表慶賀。
北朝素有元日對戰的習俗,本時興于城中。(注5)
因此時正值南伐,倒也應景。
衆人便作兩組,一組站于南方,一組站于北方。
以木制刀劍相抗。
結果自然無一例外是北方勝。
因懸瓠地處南北交界,又有南地興盛之拔河遊戲,衆人也願一試。
韶華見馮誕離席,便招阿吉去查探。
隻說馮誕病重,已是日日都離不開藥的程度。
韶華隻記得從前家中守歲時,張燈結彩,其樂融融。
初一日,每每鬥草,鬥花,有時還要投壺。
那時候的大兄,俨然家主氣派,又老成持重,諸弟妹不敢惹他。他倒一人一個,賞他們元日糕團吃。
自然也有韶華的份。
她想起自己的那份糕團,總有些新鮮樣子。她喜食細當,尋常樣子怕她覺得無聊,是特囑廚房單做的。
三娘每每不服,總要逗一逗她才好,那一次她爬高去結彩繩。
方從樹上下來,便被三娘用面粉點了鼻子。
兩姊妹便你追我趕打鬧了起來。
惹的馮一一狂叫起來,咬着馮誕的衣袍将他往這邊引。
馮誕一來,難免又要替兩人調解。
她看了看手中的一碟栗小酥,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
馮誕住處,有醫者随侍。
一見是她,具都退下去。
屋中隻餘兄妹二人。
韶華将栗小酥拿出來,馮誕卻不敢用,他用他那雙與她相似的鳴鳳眼看着她。
韶華隻好在他的注視下,自己先食了一塊,馮誕這才微微笑起來,對她說:“二娘,新歲喜樂。”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他正在無可救藥的迅速衰敗下去。
今晨換新衣,他看向鏡中的自己,竟有些陌生。
這才幾年功夫,竟衰弱至此。
其實他才不過二十七歲。
回首往事,真如一夢矣。
他說:“答應我,二娘。至少不要傷三娘性命,别讓阿父傷心。”
而他有所不知,在距此地數千裡的平城中,馮熙再也不會傷心了。
從富貴郎君,到逃奴,再到皇親國戚,權傾朝野。
馮熙也走完了他五十八年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