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齊文頭頂着雷鋒帽,帽耳朵垂在臉頰兩側。濃深的黑眉像是兩柄鋒利的劍斜插入鬓,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看着闫杏,挺闊的鼻梁凍得有些泛紅,再下面是一張略厚的唇。他身上穿的衣服與張淑華穿得一樣,都是藏藍色棉襖。
闫齊文自顧自地将兩人的行李拿來放在自行車後座上,“杏兒,你在學校的事兒,我也聽你\媽說了。你\媽和我還是希望你回到市裡來,不要在那種小地方浪費時間。你看看你都二十好幾了,跑那旮沓幹啥,那不是純純浪費時間嗎。”
市裡的風比起東寨村的風還要大,還要冷冽。這風刮得闫杏不想說話,她裹得隻剩下兩隻眼睛,隻顧着埋頭走路。張淑華看闫杏不說話,立馬拿手肘捅了捅闫齊文,小聲道:“你閨女剛回來,就别說這些有的沒的了。等她在家待個一段時間,就不會想回鄉下去了。我跟你說,杏兒在家的這段時間,你可别像剛才那樣說話。”
闫齊文不滿地斜了張淑華一眼,什麼叫“别像剛才那樣說話”,他剛才說錯什麼了,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現在的女娃哪個不想到城市裡去,隻有闫杏傻乎乎地往鄉下去,他說她幾句有錯嗎?再說了,她難道不是二十好幾了,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娃,動作快的,孩子都兩個了。他也養活闫杏二十幾年,指望她嫁人嫁得近一點兒,将來好照顧他們老倆口,難道也有錯?
闫齊文心裡雖有一萬句不滿意,還是憋了回去。這次闫杏回來,的确是得好好勸勸她了。前幾天,本家的一個叔,介紹了一個小夥子,闫齊文瞅着就很不錯,他自己也物色了幾個小夥子,都看着不錯。趁着放假這段時間,是該讓闫杏去相看相看了。
冬日天黑得早,今日又飄着雪,黑得格外早。好在天徹底黑之前,三人總算是到家了。
“見到你姐了,也不知道說話。”張淑華尴尬笑着解釋道,“你弟弟現在長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實際上他在家可想你了。”
少年沒有搭腔,直接從衆人臉前晃過,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張淑華見狀又開始解釋着,闫杏卻不想聽了,擺手道:“媽,我餓了。”
聞言,張淑華與闫齊文面上的表情松懈不少。這事兒要是放在以往,闫杏定然是要發脾氣的。這次回來脾氣倒是溫和不少,闫齊文心中暗喜,看來讓闫杏去那窮鄉僻壤待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好處,最起碼現在變乖了。
随手将行李靠牆放下,闫杏打量着屋内的陳設。一張木床,上面鋪着帶有玫瑰圖案的被褥。旁邊放置着一組衣櫃,除此之外,剩餘空間堆放了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沒坐一會兒,張淑華便來房間叫闫杏出去吃飯。
這頓飯,除了張淑華一直在說話外,剩餘三人都不怎麼說話。尤其是闫杏的那個弟弟闫如玉,更是不怎麼說話。
“多吃點魚肉,你不是最喜歡吃了嗎?”張淑華挑起一筷子魚肉放進闫如玉的碗裡,轉過筷子就準備再夾一筷子放進去。誰知闫如玉抱起碗躲了過去,以行動拒絕了張淑華的好意。
張淑華絲毫沒有因為闫如玉的行為而産生不愉快的情緒,繼續道:“你姐要回來,我早先就囑咐你爸買條魚。看你倆不好意思吃,媽給你夾。”
“你吃你自己的,我不用你管。”闫如玉将碗抱得緊緊的,護在懷裡,皺着眉看着站起身來往他碗裡放魚肉的張淑華。
張淑華讨了個沒趣,嘟囔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叫人省心。”
闫如玉不吃,張淑華的手腕一轉,将筷子轉向旁邊的闫杏,“杏兒,媽知道你在東寨村一定沒吃啥好的。這次回來啊,想吃啥就跟媽說,媽都給你做。”
闫杏心底湧出一抹苦澀的笑,面上卻保持着得體的微笑,緩緩點了點頭。飯桌上的這一幕,似曾相識。闫杏的母親鄒苑梅隻記得她弟弟喜歡吃什麼,而總是記錯闫杏喜歡吃什麼。有一次,闫杏很生氣,就告訴母親鄒苑梅她不喜歡吃魚。母親鄒苑梅卻怪她對自己大呼小叫,一點兒都不像是個讀過書的人,簡直是浪費了她的錢。後來,每逢佳節,飯桌上還是有那道闫杏不喜歡吃的魚。母親鄒苑梅每次也都是先給弟弟夾菜,偶爾才想起給闫杏夾菜。
闫杏總是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久處屋檐下,她沒辦法做到粗枝大葉,對一切都不在意。闫杏其實挺恨自己這麼敏\感細膩的感情,她挺恨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長成一副開朗活潑的性格。
一頓飯終于吃完了,闫杏覺得好疲憊。好在冬日裡,大家都休息得早。洗過碗後,她便也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