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官辭松了口氣,趕緊從木桶裡出來,一刻也不敢多待,生怕那個“騙子”進來看他是否暈倒了。
身上的水珠還未擦幹,居然也不冷。
他的粗布衣服原是搭在屏風上的,不知道何時已經不在了,官辭努了努嘴,又不好意思叫那個“騙子”,掙紮了會,隻好換上了那人準備的衣服。
紅色衣袍,繡着金色的雲紋,就好像黃昏時分,天上大片大片的火燒雲,看上去極為華貴,布料順滑,以緻于他穿上後,感覺到非常不自在。
“呼。”官辭喘了口氣,捏着衣角出了門。
桃花樹下有一躺椅,那人慵懶地躺着,桌上烹着一壺茶,茶香混着花香,沁人心脾,鳥鳴聲不斷。
那鳥鳴越叫越歡快,在官辭出來的一瞬間,沒了聲,許是飛走了。
“出來啦。”那人看了過去,卻是一愣。
眼前的小朋友幹幹淨淨,白皙的臉上,稚氣未脫,眼睛黑亮,赫然是哪家的小世子跑出來了。有些怯生生,又透露出強烈的疏離感,大紅的衣袍蓋不住他性子裡的寒。
整體看上去,是個很冷的小孩。
不過,很可愛。
“小奶團子。”
“過來,頭發怎麼這麼亂。”
一股柔和的風,推着官辭走了過來,像是有個人在攏着他的肩走。
官辭頭發一直都是胡亂綁着的,剛隻用紅繩粗攏了起來。
“怎麼,不會梳嗎?”那人輕笑着說,并無一絲嘲笑之意,雙手扶着官辭兩肩,讓他背對着,修長的手指伸進發間,動作輕緩,生怕弄疼了小奶團子。
官辭擰着衣角,揉得皺皺巴巴。
“好了。”
那人還在發尾系了幾個小鈴铛,小巧精緻。
官辭慢騰騰地挪開,摸着發尾的鈴铛,壓着嘴角,小聲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
“喝茶嗎,剛煮好的。”那個人問道。
官辭坐在木椅上,年紀小,個子還不高,兩條腿隻能懸着。
他接過茶杯,安靜地抿了口。
“好喝嗎?”他聽見那個人問。
官辭點了點頭。
“我煮的茶,可是這神界之中最好喝的,怎麼樣,要不要留下來。我可以教你修煉,最起碼吃穿不愁。”那人循循善誘,妄圖用一杯茶留住一個小奶團子。他仿佛知道官辭在猶豫什麼:“放心好了,你不會影響任何人,你一個小奶團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官辭心裡一顫,喉嚨有些幹,視線霎時有點模糊,他低下了頭,把某種情緒強行忍了回去。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可我不是神仙。”
官辭語氣有點涼,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留在神界。
這是官辭知道這裡不是地獄,而是神界時的第一想法,隻是他遲遲不敢說出口。
萬一是他突然路過,一時興起呢;萬一就算他想留,可他留不住呢;萬一其他神仙發現了,會不會因此處罰他……萬一呢。
官辭想好了很多可能。
他總不能糊塗地賴在這裡,還是需要問清楚。
他覺得自己有點貪心,一點點好,就想要緊緊抓住。
“天緣所緻,你有仙骨,就在你的心口處,你之前感受不到而已。所以,你可以在神界待着。”原來是在擔心這些。
仙骨麼,官辭了然,大概這仙骨是很重要的東西,是留在神界憑證。他摸着自己的心口,除了比以前跳得快,并沒有什麼異樣。
“這回考慮好了嗎,這裡隻有我一個人,要不要留下來陪我?”
要,當然要。
官辭點了點頭。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和他說話,之前根本不會有人想把他“留”下來,都是希望他越走越遠。
而且,這個人是神仙,聽說神仙神通廣大,自己應該不會影響到他。
“真乖。”那人眉眼彎彎,手中乍然出現一把折扇,扇骨雕刻着桃花紋路,懸着青色的穗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官辭看到這一幕,覺得就像變戲法一樣,好厲害。
官辭在街上流浪的時候,曾經看過街道上有大戲班子表演“口吞長劍”、“胸口碎大石”、“憑空取物”、“空口吐火”,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他都是偷偷跑到一家關門酒樓的樓梯上,才看了個新鮮。
說辭都差不多不對,無非是“草班初來貴寶地,雕蟲小技,隻為搏大家一笑,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在下多謝各位賞臉。”諸如此類罷了。
每到這時,就會有人拿着一個大碗,遊走于人群之中,銅版就會放進那個大碗裡。
不過,他覺得那些都是騙人的,因為,他不會。
按照他聽來的說法,那些東西都叫“戲法”,都是騙人,哄人開心的。
這個“騙子”也能憑空變物。
這就是神仙吧。
“在想什麼?”
“沒,沒想什麼。”
在想你好厲害。官辭心言。
但是這話他是不會說的,趕緊想了一句别的。
“在想你叫什麼?”
果然是個好問題,不然也不能一直用“騙子”叫他。
“淮塵。”
淮,水也,明而不絕。
塵,世也,生而不息。
“我叫官辭。”官辭的聲音軟軟糯糯,一本正經介紹自己,活像在學堂上回複夫子的問答。
禮尚往來,他知道了“騙子”,哦,不對,是“淮塵”的名字,出于禮貌,理所應當,應該告知他,自己的姓名。
他抿了口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茶很好喝,并不苦澀,還有些淡淡的甘甜,對于之前,淮塵說的那句“我煮的茶,可是神界裡最好喝的”,頗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