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她不能待在這,她不能做這種事,死也不能。
嘴裡的布團子被人扯開,她眼裡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大顆一大顆砸在了地上,她的手腳被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她哽咽着,大聲沖老鸨誠懇喊道:“我不要留在這裡,您放我走吧,您行行好,我求您了,我出去,我幹苦活,我什麼都能幹,我去掙錢把我自己贖出來,真的,我一定會把錢換給您。”
“您就放我走吧,我求您了!”
老鸨谑笑,長着血盆大口,像暴虐的毒舌,轉着粗壯的眼神,帶着香到刺鼻的味道,一步一步逼近她。
俯下身來,手絹打在她的眼睛上,“小姑娘,來了我這的,都想出去,都說幹不了。可你瞧瞧,這一個兩個最後不都幹得挺好的。
老鸨揮手吩咐了下後面的下人,坐在一黃花梨凳子上,磕着瓜子,将一大把銀票甩在許步微身上。
“老老實實把這些大人伺候老了,你也就有好處,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别跟錢過不去,當然,也别跟命過不去。”
赤裸裸的威脅。
“不,我不要,我不需要當什麼鳳凰。我求您,就放過我吧,我為您當牛做馬,我都可以的。求您,我求您……”
老鸨刻薄的面相顯得更加尖銳,眉頭蹙緊,都能連在一起,一大把瓜子連着盤子,扔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好歹,過了今晚,你想不老實也得老實。”
老鸨打着手上的灰,拗手将落下的頭發挽回耳後,“水都準備好了吧,給她好好洗洗,打扮打扮,今晚送到暖香閣裡去,今天孫老闆來,他可喜歡這口。”
“對了”,老鸨狠拍下人的肩膀,“把藥給足了,别扣扣搜搜的,我們尋歡樓這樣錢還出的起。”
“不,不……”
許步微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被人用粗布團堵了回去,所有人都無視着她的眼淚與抗議,如同面對粗茶淡飯。
麻木不仁。
*
許步微說到這裡,眼眶微紅,擡頭梗着脖子,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笑着說:“然後,我用一支簪子,把那個人殺了。”
那些人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敢動手殺人,還是在下了藥的情況下。
許步微右手虛握,虛空向下紮,重複着三十多年的動作,嘴裡說放下了,那些細節卻是一點都沒有忘記,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腦子裡,就連殺人的動作都形成了記憶。
“我插了進去,轉了一圈才全進去,我看着他咽了氣,之後我就解脫了。老鸨把我按在水缸裡,雙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扔進了亂葬崗裡。”
“這印子,就是當時留下來的。”許步微下來之後,從來沒有刻意遮擋過這個印子,這都是她勝利的象征,沒什麼嫌棄的。
湫言抽搭着鼻子,眼睛比許步微還紅,嘴角一抽一抽,看着比人家小姑娘還要傷心。
“不是,怎麼哭成這樣,沒事,我都過去了,我看錢我也弄到了,清白我也守住了,就連我爹的手藝我都沒放下,我這鋪子現在的生意,可比我爹當時還要紅火。”
許步微還反過來安慰湫言。
“說來,别看我現在長得年輕,我都四十有六了,死得早也有死得早的好處不是,我看上去可比他們年輕多了。”
說得湫言破涕而笑,“許老闆,您說笑了,我,我敬您一杯。”
“我也有一千多歲了。”官辭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大人這突然提自己歲數是什麼意思,突然看一桌子的人都比他年輕,有些悲從中來?
湫言覺得自己可太有眼力見了,拍馬屁的話張口就來:“大人,那您依舊很年輕,就您這長相,您這氣質,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千多歲的人啊。”
“閉嘴吧你。”官辭耳根有些發紅,想揉卻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别人的掌心裡。
他猛得抽回來,心裡暗了句自己,心跳加速。
許步微知道官辭的意思,提年紀也是在安慰他,外界的傳言她從來不信,果然今日一見,就知道官辭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我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到各位了。”
“能。”官辭很堅決,“具體的不方便說,但您說得很有用,謝謝。”
官辭端端正正,雙手執杯,尊敬又誠懇,不摻雜任何虛假。
“不客氣,能幫你們除了祟,也是我的善報。”
舉杯相撞,塵世間的善意撞在一起,響出清脆的回蕩。
臨走前,懷鶴留了幾步,在桌子上放下一個小木偶,是個會跑的小馬。
和步微店中的某一個很像。
他說:“在錢塘也遇到了一位公子,而立之年,木偶和你做得很像,他說,家中一切安好,父母健康且壽,唯一遺憾的就是自己的長姐還未找到,他們都祈禱會有相逢的那一天。”
“那是……”
懷鶴點頭,輕扣着扇柄,聲音化了春水,揮袖而去。
“也謝謝你們了。”
多慶幸啊,來自遠方的故人,傳來的是好消息,會有再見面的那一天的。
女子不是隻會依附的菟絲花,而是高傲永綻的淩霄花,她偏要在這泥濘的土裡開花,開得熱烈,開得紛紛灑灑。
她可以為愛的家人闖出一條路,也可以為愛的自己拼出想要的活法。
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
踏月而來,留月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