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洵堯的小神官,頗對白羲的性子,咋咋呼呼的。
“你不是也放不下嘛,聽說你剖了仙骨,去了鬼界。”
竺煙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性子直,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
“是。”
“我沒什麼立場勸你,我的選擇你也看到了,無愧于心就好。别讓你師父心疼。”
竺煙是個武神,卻略通卦術,平時鑽研頗多,算錯的時候也不在少數,可一旦算對了,那就是闆上釘釘,誰也改變不了。
比如,九百年的死,她就算到了。
比如,官辭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她能略算到一二。
那是一條不歸路。
言辭卻笑了,笑意淡淡,卻直達眼底,笑得很輕松,他打算走,就沒打算回頭。他點了點頭,就像是雪山中的青松。
“竺煙,你算到了什麼。”淮塵眯着眼睛追問。
官辭隐瞞了什麼。
他知道官辭認出了他,但他們二人所說的很顯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竺煙啞然,清明的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有些混沌,長戟不受控制飛至手中,爆發出腰眼的金光,黑氣從四周再次沖出,牆面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窸窸窣窣。
“遭了,竺煙神官又被控制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洵堯一柄長劍立在身前,與潑天而來的黑氣相抗。
“洞穴快榻了,大家小心。”
成钰拂塵抽出千絲萬縷,織成布,牢牢紮在整個洞壁之上。
竺煙手背青筋凸顯,緊繃而有力,将長戟牢牢抓在手裡,牢牢掌控,盡力維持清醒。那四周的黑氣忽得轉了方向,全部猶如利箭沖向竺煙的體内。
白衣深陷沼澤,冬雪泥濘,黑氣纏繞在長戟之上,形狀如蛇,操控其,直指五人。
“解。”竺煙大喝一聲。
她清明的眼睛在一片黑氣中乍然亮起,翻轉的長戟被白皙的手按在了地上,左右手在胸前快速翻轉成結,黑氣被翻湧的靈力壓得寸步不前。
“開。”
霎時間,天旋地轉,冬雪遠離,黑暗籠罩,又是短暫的黑暗。
“咳咳咳,我們,這是出來了?”洵堯被揚死的灰塵蓋了一臉,還不小心吃了一嘴沙子。
椿将袖子挽了下來:“出來了。”神清氣爽,幹淨得很,被小辭護着就是好。
小辭就是太善良了,出來的時候靈力包着他,還順帶着懷鶴。椿想着這是還剛才治傷的人情。
成钰蹙着眉頭,語氣中滿是擔心:“那竺煙神官?”
椿擺手道:“不用擔心,把我們送出來,她就沒事了。”
成钰:“為何?”
椿說不明白。
一臉認真找官辭:“小辭,他問你。”
還擺出一種,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的樣子。
淮塵:“我看你也不是很懂的樣子。”
椿:“怎麼可能?”
這麼一來一往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椿也沒有認出他。
官辭有一點小竊喜。
他耐心解釋着:“那黑氣是沖着我們來的,目的在于傷了我們,我們走了,她自然安全。剩下的蹊跷,自己想。”
成钰一向好學,他從進來感受到的不對之處有些過于多了,本想着居然耐心解釋了,那一定心情不錯,正好趁機多問一問,結果被最後一句打道回府。
洵堯火氣上了頭:“不說就不說,我們自己也能想明白,哼。”
哼個屁。
椿:“走吧,今晚就在我們家住吧。”拉着官辭就往村子的方向走。
*
洵堯手上一軟,溫熱的觸覺細細纏繞上了指尖,身側被人貼近,胳膊挨到了一處,肩膀靠攏着。
“成钰,你,你幹嘛啊?”洵堯怼天怼地的嘴頭一次有了求饒的痕迹,磕磕巴巴。
“沒幹嘛啊,你不讓牽嗎?”說罷,成钰有了抽手的動作,反被人牢牢扣住。
“沒,沒有。”
洵堯:“就,就是,有點突然。”
他耳根一熱,成钰的輕笑聲抵着耳邊傳來。
四周寂靜無聲,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洵堯頓察不對,停住腳步,詫異地看向椿,“我們都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回你家啊,我們直接回神界複命不就好了。”
椿停住了。
周圍的幾人都停住了。
包括他身邊挨着的成钰。
洵堯松開了手,退了幾步,猛然回頭,川鳴山依舊是桃花夭夭,滿山落英,沒有絲毫的異常。
這才是最大的不對。
幻境才是這樣,九百年後的川鳴山早就被戰火燒了個幹淨,怨氣橫天,寸草不生。
他們根本沒出幻境。
官辭也不會想不到。
這幾個人是假的。
“跟我回家啊,回什麼神界。”
前面的人紛紛回了頭,還是同樣的皮囊,身子卻站不住,歪歪斜斜,像蛇一樣扭曲,面色轉白,眼睛凸出,掉在了地上。
整張臉扭曲,黑霧從眼鼻口中彌漫而出。
這四個人,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