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唯有風聲,鳥啼,吹衣聲烈烈。
一襲皎潔如月的白衣,信手拊掌,踏入殿中,步子輕盈有如踏風。是個貴公子一樣的年輕人,面容婉約,眉梢眼角都像畫出,寫意而風雅。
年輕人在庭前長吟,緩步,微笑,人們心中的緊繃忽然就松懈下來,不自覺地就要跟着微笑,他走入殿中的速度不急不緩,臉上氤氲着晨霧般的笑意,仿佛不是禦前的夜宴而隻是晨間信步。因着年輕人臉上的那個笑,殿内凝結的一切又開始流動,冰消雪融,沒有人見過那麼風雅而如美玉的年輕人,那個笑容,清澈如水,不染塵埃。
遲來的宣唱聲響起:“鐵羽鷹總艦隊長,秦羽衣上将到——”
這樣的人物,似乎讓人覺得他随時會從袖中拿出一把折扇。可是他長袖一振,抽出的卻是一柄長劍。是柄華美的長劍,劍鞘純白,表面上鍍着一層镂空的銀,花紋繁複,流淌着古老的光澤。
“秦羽衣,攜禦賜劍上殿觐見。”
在這之前,四下裡都是靜靜的。現在殿中一下子嘈雜起來,嗡嗡的。
“‘畫眉月’秦羽衣,号稱是風一樣不可挽留的貴公子吧?”氣度高華的女人嘴角含笑。
“公子清如水,萬花避白衣,”有人玩味地這麼說,“就算是風也該是拂面的春風吧?有時候總讓人忘記他也是軍部的人。”
這些女聲都帶着調侃或玩味的笑意,像一股暗香隐隐地流動。可是大衛開口的時候,評價卻是截然不同的四個字:
“不可捉摸。”
“鐵羽鷹艦隊長,外号‘畫眉月’的秦羽衣,雖然形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卻其實也是聞名天下的名将,行事如妖鬼,最不可揣測。”大衛臉色居然有三分的凝重,“我姐姐和我介紹的時候,說庭蘭上将神勇淩厲,治下嚴酷,衆人見其風采莫不為之畏懼折服,為人時,卻有一分清剛,是古來将帥正統之風,但是介紹秦羽衣的時候,她隻用了三個比喻:山間的雲霧,夜狩的雄狐,月下的山鬼。”
“她當時的話是,‘此人性如妖鬼,為謀深遠,偷天換日,近其身必有波及,然,不可近,不可不近,不可遠,不可不遠。’”
阿龍迦聽着這評價,裡面熟悉的意味讓他忍不住想笑。卻不是說的有什麼錯誤,而是說的正确!太正确了!
可是這話居然出自她之口……過去了許多年,故人之間似乎隐隐也有博弈。
“怎麼,現在舍得跟我提起你姐姐了?”阿龍迦想起大衛之前提到姐姐就裝傻的樣子。
“這不是沒辦法嗎,再瞞有什麼用,你馬上就要親眼見到她了。”大衛整個人氣餒下去。
“在哪?”
“等她彈完這一首,你就會看到她。”
不遠處,秦羽衣行至與庭蘭并肩,自然而熟稔,秦羽衣拂長袖而笑,“五年不見,将軍風采,真是更甚以往。”
庭蘭的聲音冷酷,“是麼?可惜五年不見,你的腦疾,似乎沒有絲毫好轉。”
黑衣上将露出一抹譏诮的笑,此言似乎是暗指秦羽衣出場時的騷包。
秦羽衣汗顔,“将軍,故人相見,上來就拆台麼?大家都還盯着呢,總要留小弟一份面子的。”
“這麼多人盯着,你不是照樣吟你那歪詩?”
“……”
遠處,聖庭的大門緩緩關閉。
合上的一瞬間,木門發出沉重的響聲,同一時刻,管風琴的聲音停了。
所有人都不由地回頭。
管風琴并非突然寂靜,琴聲本來有如高天裡的一場風暴,仿佛在雲中擂擊青銅的大鼓,開天辟地,太古鴻蒙,急而複急,高而複高,演奏者忽然雷霆般一揮,在極緻有力的強音中,揮出了一個斬釘截鐵的句号。
強音落地,演奏者霍然站起身來。
這是全廳的人第一次看見演奏者,那是一名白色宮裝的女性,她提着長裙,從那麼高的黑木長橋上走下,一步步,天地失色。
她散漫着一頭金子般的長發,陽光般的金色,明亮得像是流淌着火光,腳下踩着白鹿皮的高跟,腳步清脆,滴滴答答,像一場朦胧的春雨。
阿龍迦心下了然,臉上繼而浮現出一縷歎息般的笑意。
葉妮薇·亞伯拉罕!這麼多年,依然晨星般璀璨!
所有的人都紛紛向她欠身低頭,“聖庭侯爵。”
連皇帝也撫掌問候:
“葉妮薇,感謝你的演奏!真是絕麗的一曲。”
阿龍迦察覺到身邊的大衛已經全身緊繃,這小子臉皮輕輕抽動,目不斜視地盯着地面,頭發絲都快要根根倒立,不禁感到好笑:“……你姐姐對你影響這麼大?她在二十米之内,你都不成人樣了?”
“你沒有姐姐,你說的輕松。”大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抖了抖,幾乎要整個退到阿龍迦身後,“我不僅大敗你手,還丢了護衛長的職位,她還不知道會怎麼……算了,不說了。”
他抖擻肩膀,長呼一口氣,用手捋過自己一頭的金發:“如你所見,這是我姐姐,親姐姐,葉妮薇·亞伯拉罕,亞伯拉罕家族當代家主,世襲封号,“聖庭侯爵”。”
“在帝國,法統并不分封貴族,沒什麼公爵侯爵的,人人都是平等公民。隻有曆代亞伯拉罕家主這一個例外,他們是整個帝國史上唯一被承認頭銜的存在,以聖庭為号,貴稱‘聖庭侯爵’。這封号并不是由帝國賜予,最早的時候,亞伯拉罕家族是超級文明‘蒼白王庭’的子民,那是個有貴族制、推崇古老血統的文明,亞伯拉罕當時的階銜就是侯爵,直到宇宙文明大一統,進入帝國時期後這個頭銜還被保留,是因為在黑暗時代初期,大熄滅的天災中,亞伯拉罕為全人類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和貢獻,考慮到這功勳,才有這個‘聖庭侯爵’的榮譽稱号。”
雖然嘴上在交談,兩人的眼神卻沒有離開過金發的聖庭女爵。
女人昂首挺胸,鋒銳昂然,沒有佩任何珠寶,卻比這殿中任何一個盛裝的“大人物”還要氣度高華,金發亮如燃燒,面容冷厲,長眉如刀,瞳子是熱烈的海藍色,那樣一張冰封的臉上卻有一股朦胧的光暈,她的美鮮明奪目,古老而華豔,仿佛剝蝕的壁畫。她的白裙剪裁精妙,胸口别着古老的家徽,“不朽薔薇”,雙肩系冰藍色的披風,有流水般的羽紋,走動時被風揭開,像一面輕盈的長旗。
她從樓梯上走下,四周馬上就有追随者一擁而上,形成一個隐隐的大圈,圈中人既不衣紅,也不衣墨綠或深黑,他們的衣着随意,各式各樣,細看去他們的眉間卻有一股相似的神情,堅定、狂熱而澎湃,葉妮薇行在簇擁之中,仿佛萬軍、萬衆的女王。
“這就是你說的看不見的第四類,追随聖庭女爵的‘自由派’吧?”
大衛點頭,“無有不可,無有不為,這便是以‘凡事皆許’為口号的自由派。不分什麼王庭、星環還是邊緣星域,所有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稱。”
女爵白裙如海浪,她迎面地和皇帝、官員們點頭行見面禮,人們蜂擁而上和她攀談,女侯爵卻如蜻蜓點水,并不停留,她利落的腳步最終在庭蘭和秦羽衣的面前停下,黑衣的上将和白衣的貴公子前,侯爵那張冰封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縷笑容,仿佛畫家筆下絕世蓮華的盛開。隻是那一縷笑,讓人什麼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
她伸出一隻手。
庭蘭握住那隻手,彎腰向她行吻手禮,“Ca fait longtemps,我光輝的星辰。”
“久别了,這一别如世紀般漫長。”侯爵微笑。
周圍的人們一時都有些怔住,庭蘭踏入這間殿堂時那麼冷厲那麼滿身肅殺,可她此時行吻手禮的姿态又那麼自然而紳士,這一幕好似黑衣的騎士王低頭輕吻君主手上的古戒,在神前發下征戰一生的誓言,白袍的君王以悲憫的目光撫摸她的頭頂。太老舊太童話了吧?可是也太浪漫,放在油畫裡是黑和白相襯的極端,人們的心跳不由得有些怦怦然。
“侯爵大人!真是多年不見。”秦羽衣那襲白袍不合時宜地擠入畫面,笑眯眯的,“侯爵大人是不是忘了這裡還有别人?我還以為是我穿得太白,光反射到了你的眼睛。作為你幾十年親愛的好友、戰友、同事。難道不值得一個擁抱?”
“艦隊長。”侯爵看向他,卻隻是冷漠地點點頭。
寒暄和交談聲被一陣鈴聲打斷,白色領結的侍者搖響黃銅小鈴,皇帝在不遠處向人們微笑颔首,這是在說來賓到齊了,聖庭夜宴,就要開始。
可是人真的來齊了麼?阿龍迦無聲環顧,軍官們斷續入場,可是連五大艦隊的艦隊長都沒有到齊,銀環蛇的庭蘭,鐵羽鷹的秦羽衣,那麼鬼刺狐的唐璜呢?還有千葉葵……甚至劍齒虎的艦隊長?
劍齒虎……麼?他緩緩地低下頭,那個瞬間,他想起了一個名字,一個不堪回首的名字。重生以來他竭力不去想,可今日故人聚首,那個黯淡的側影,終于不可避免地在回憶盡頭浮起。
所以不是還沒到齊,而是不能到齊了。他默默地按住胸口,有一股空洞的痛楚緩緩淌出來,他尚且有重新睜開眼的機會,可是他們中最好的,已經死了。
一如陽光般的昨日。
那個殺了他的人……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陳寂,陳寂在人群之中,像金色的雕塑,那張臉還在得體地微笑,那笑容讓人想要撕毀,仿佛暴雨撕裂陽光。似乎當你站在陰影中時,看到那樣的笑容會讓怨恨成百上千倍地瘋漲。
他殺了那麼多人,帝座下少時的朋友們屍骨相藉,為什麼笑起來還是毫無陰翳?仿佛他、他們的死亡,都隻是可以揮手撣去的浮灰。
他心底那個幽魂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咆哮說這就是你的王朝麼?這就是新時代?今天我看見它的繁榮了,真是美麗而……血腥!舊時代的人都被燒死了,所以長久而繁盛。
你還會燒死誰呢?你還想燒死誰?故人隻有那麼多了,庭蘭唐璜還是秦羽衣?他惡意地揣測,也許這就是今日朋友們不再和他站在一處的原因。皇帝啊,皇帝,念起來真是了不起的名字,皇帝!皇帝不需要朋友,所有人都有如下人。
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走過黑木長橋,進入内廳。聖庭夜宴,将在更私密也更華貴的内廳舉行。
阿龍迦和大衛綴在隊尾,外殿已足夠華麗,進入内廳,卻仿佛又是一重山在眼前推開,内廳的莊嚴不可以語言描述,空曠高寒,幾乎可稱“神聖”。
仍然是典型的哥特風格,白骨般細長的束柱林立,所有線條都昂然地向上流去,尖形拱券拔的内庭像天空一樣高,站在這森然的天頂下,讓人不敢高聲語。
紅絨地毯像一卷細長的新血,直通内廳的最深處。那裡的“莊嚴”“神聖”濃郁得簡直如有實質,燈光在牆壁上打出透明的光環,像烈日的光輝閃爍成圈,十萬隻箭呈圓心齊發。
本該是聖像和神台的地方,隻是一片空曠。聖庭的盡頭隻有一面牆,所有來者的目光,第一時間卻都會停留在這面牆上。牆上高懸巨大的金屬徽記,鮮豔而古老,并列在聖庭之上。
從左到右,一共有五面金屬徽章,代表的赫然是五大艦隊,依次是鬼刺狐的“鬼影銅面”,銀環蛇的“無限之蛇”,鐵羽鷹的“垂天之雲”,劍齒虎的“鑄劍神虎”,千葉葵的“千葉血葵”。
這是它們最被人熟知的标志,艦隊旗幟。
“鬼影銅面”是一張古樸的青銅色面具,厚重神秘;“無限之蛇”是深藍的,深藍近黑的宇海中,無限之蛇銜尾如兩個巨輪,像是一個倒放的無限;“垂天之雲”,描繪的是一隻遮天蔽日的蒼青之翼張開;“鑄劍神虎”則是口含雙劍的玄黑之虎,那既是它的利齒,也是它鑄下的名劍,意指劍齒虎是帝國重器,它劍鋒所指,天下賓服;“千葉血葵”則是最豔麗的,巨大的血葵花怒放在旗面上,每一葉都流淌下濃郁的血色,猩紅色千層萬層地綻開。
這五枚巨大的徽記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型徽記,從天頂一直垂到地面,多如海沙。
這都是帝國官方麾下的成建制艦隊,它們有一個統一的名号,叫做“星艦聯盟”。
而在這所有的徽記之上,唯有一面古老的巨旗,懸挂在聖庭的天頂,像金色的天河奔流到地面,它的顔色是璀璨的金銀二色交織,并繡蒼紅和深青,揚旗烈烈,一頭鬃毛狂發的雄獅躍然而出。它的氣魄勃發而蒼古,飛揚而厚重,新與舊,新生和蒼老,跳躍和莊嚴,似乎都隻在那一面旗上,仿佛穿越了無窮古今,而形貌依然。
“烈火雄獅旗”,數千年來,帝國不曾改換的旗幟。
“何等浩大奇絕…”大衛歎息。
“歎為觀止。”阿龍迦附和。
兩側有鋪着金錦白布的長桌,桌上水晶杯搭成一座座梯形塔,人們摘取酒杯,向酒侍索要不同種類的酒。流瀉入杯底的酒液,有的燦金,有的酒紅,有的如琥珀,有的透明如冰種的玉,有的濃紫。
阿龍迦拿起一杯,他隻是輕輕地搖晃,杯底泛起淡淡的碧色。
清澈的敲擊聲響起,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處。皇帝以銀匙輕敲酒杯,今晚他一直挂在面上的微笑隐沒下去了,這強權的主人以目光掃視衆人,那目光如鐵般剛強冷硬,每個人都仿佛被按劍的手擦過頭皮。
他緩緩地舉杯:“為今夜祝酒!”
“數年枕戈待旦,人類兵馬已足,黑夜中的火光就要再次燃起,大進攻的時代來了,今夜,慶祝我們的第五次總攻!”
他以斬釘截鐵的三個字結束緻辭:“敬人類!”
衆聲附和,如海潮般回蕩,人們舉杯如山林:“敬人類!”
許多人以為這樣隆重的時刻,他會發表長篇大論的演講,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進攻,禦駕親征在即,也許他需要費上那麼一點心神來,撂下一點擲地有聲、振聾發聩的緻辭,如鐘發省,恫吓而令人懾服,這是曆代皇帝們禦人的手段。可這個男人,隻是吐出這麼短短的一句話來,隻是簡短地告知“本人馬上就要去打第五次總攻,你們都知道一下”,便如大聲宣告他一點都不在乎這間殿裡的廢物們如何想,金魚如果思考,人類隻會發笑,從君臨到遙遠的第一星環蟲橋群,所有星艦已為他林列如海。
不同于軟弱多變的先君們,這條血脈中終于誕生出以血手治世的神勇之主,皇帝陛下的意志仿佛洪流推進在宇宙的荒野上,在他的時代,其他人的心緒都隻是水面的鴻毛。
烈酒被一飲而盡,皇帝笑容又洋溢起來,目光中透出醺醺的酒意和欣喜,他張開雙手:“夜宴開始!”
音樂驟起。天和地忽然旋轉起來,人們發出驚叫,那群紗衣如雪的年輕人們不知道從哪個縫隙中湧進人群,每個人都在旋轉,和着樂點徜徉滑步,年輕人們以目光問詢,将點頭的人牽着手拉進他們的隊伍。隻是一瞬間,内廳中的肅穆就融化了,所有人都在舞蹈,音樂是一首華麗而花哨的華爾茲,暖場正好,禮裙和紗裙旋轉起伏,像春天百花盛開。
阿龍迦逆向穿過人潮,悄無聲息地來到大殿角落,像一道黑色的影子。重生後,他已經習慣這樣默默地觀察人群,所有的細節都被納入眼底。
他看見大衛逃也似地淹沒在人潮中,女爵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庭蘭抱臂在她身側,似乎說了什麼,她的面容柔和一瞬。他看見秦羽衣一振白色的長袖,切入舞蹈的人群,他似乎是個絕好的舞者,起伏之勢夭矯,有如直攀雲中,如鶴展翼,如龍在天,他的舞步剛勇強勢,帶動周圍的人為之改變,不再是曼麗的華爾茲,而像是某種古老的祭祀,遠古的巫祝在黃昏的冰原上揮舉大袖起舞,年輕人們披着冰紗旋轉,在他的操縱中難以遠離,像是飄落在鶴羽上的冰花。
最後,他看見陳寂在人們的簇擁中舉杯,他不拒絕他人的敬酒,且飲且笑,顯得豪邁十足。今夜皇帝的姿态十分松懈,面上浮起濃重的酒意,仿佛慵懶的雄獅。
喧嚣的靜寂中,阿龍迦無聲地笑了笑,向那浩大的人潮微微舉杯,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殿裡的光太耀眼。恍惚間照得故人容光明亮,還似當年。
“請問,我能和您跳一支舞麼?”背後,有輕柔的聲音響起。
阿龍迦悚然。全身的汗毛在同一瞬倒立,一股毛骨悚然的戰栗漫過他的脊背。
他回過頭去,一個年輕的女孩正朝他微笑,黑發黑眼,黑色的瞳子映着燈光,眼波流紅。
重生以來,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巨大的危險,像面對血海屍山。他腦海中的警鈴瘋狂大作,心卻緩緩地沉到谷底。
兩個人隔着人潮像野獸般對視。
良久,阿龍迦緩緩地說:“好。”